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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代的知识分子为何钟爱延安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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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4 09: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雨夜 于 2015-1-24 09:41 编辑

阿赛尔/文  2015年1月24日(图片为转帖者加)

说出题目中的这句话来,肯定是不受人待见的。这年头,主义横行,按意识形态排队,也就造成了实话难说了。

但我仍然要说点实话。不管你承认与否,当年国民党政权的落败,其实跟当年中国知识分子阶层的选择倾向是很有关系的。我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所谓的文化论、素质论之类的带有民族劣根性论调的调调,但我知道的是,这的确是当年真实发生的情况。尤其是在国共大决战的关键时刻,可以说中国绝大多数的党派和民主团体,都纷纷倒向了中共政权。那些历史上著名的人物,比如著名的七君子等等之类,几乎全面地转向中共政权,而导致国民党政权迅速失去民心,终走向垮台。

投奔延安的知识分子(男为冼星海)
20131015.jpg

客观而中立地研究这个问题是很有意义的。哲学家说,人们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个河流,但中国历史上的简单轮回重复,却真的上演了无数次的。最初人们热烈地热爱着当朝皇帝,然而不久这个热爱就会被满天下的贪污腐败和强取豪夺逼迫得变成冷漠,然后转化成仇恨,然后就会有知识分子阶层出来宣扬新的思想,新的道路,唤起天下人造反,然后建立新王朝,重新开始新一轮的轮回。比如,在清王朝内政凋敝、外战遭败的飘零环境中,打着均贫富口号揭竿而起的太平天国运动曾经席卷了大半个中国,竟然差点获得成功,可以想见,肯定有不少人真心支持他们,才能形成如此真实的;然而革命尚未成功之时,他们便丑态毕现,腐败不堪、内讧不止,迅速走向彻底的失败。这样的历史大戏可谓是中国历史基本的场景。国民党政权最初也是非常受知识分子爱戴的,尤其在北伐前后;然而不到20年,大批的知识分子就变成了痛批者。

论说这段历史,我更倾向于诸多偶然性和历史机遇来看待此问题的。难以否认的是,当年的中国知识分子曾经真的具有惊人的批判能力和舆论自由条件,这个条件的获得,可以说国民党政权是立下了决定性的功勋的。即使他们当年也的确通过特务系统在进行乱党整肃之类的暗杀、抓捕活动,但基本上说,还没到如鲁迅所言的“舆论控制得跟铁桶一样”的境地——就是他鲁迅先生自己,终其一生,还是能够自由发声,对党国骂声不断的,并没有遭遇到暗杀、坐牢的情况的。

更深的是我们通过阅读史料,看到了国民党政府对知识分子阶层的真切关怀,而且都是通过法律性的东西来给关怀的。比如,规定了言论的自由,允许私人办报,允许个人对党国的严厉批评甚至辱骂,比如著名的赵超构、邹韬奋等新闻工作者,都曾经是国民党政权深为头疼的人物,也曾经给他们制造了很多麻烦,甚至迫害;但也未能公开对其抓捕,甚至没点生息地判他个十来年不知所向。更有国民党政权对包括学生在内实行的倾斜政策。他们都有着远高于常人的收入水平和生活条件,比如史料表明,当年的北大学生在吃饱了大米洋面之后,举着牌子到街上进行“反饥饿”游行,而在当时,其实很多下层的国民因为战争的关系,也就只能混个温饱而已。

党国设定的制度条件,保障知识分子的基本权利,容忍他们的言论自由,是当年让知识分子能够发声大骂他们的基础条件;而正因为这些大骂,形成了一种舆论环境,导致人心向背,民心尽失的。这个结果的形成,跟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无能是很有关系的。这一点上,我从未怀疑过。抗战胜利之后,党国借着收回日资企业和汉奸企业的借口,大肆推行国有化过程,然后又大肆进行私有化运动,对国有资产大肆侵吞,导致腐败遍地,天怒人怨。后来战争日紧,经济滑坡,党国又不断推行货币贬值政策,使法币一泻千里,瞬间造成了人心尽失。这其中,知识分子对党国腐败情况的深度挖掘和大肆声讨,对民心的作用起了很大影响的。

这些情况的形成,我更愿意看成一种偶然的历史情况,而不愿意当成所谓的国民性必然。毕竟,国民党也是脱胎于苏联军政体制的党国系统,理论上说,他们也希望大搞舆论封锁、大搞大一统意识形态统治的。但实际上在美国的强烈干涉下,他们不得不做出重大让步,进而形成了中国历史上罕见的舆论自由场景。

同时,延安的政权却呈现出另一种景象来。为大家所熟知的陈敏先生所编纂的那部《历史的先声》,大家都清楚地看到了当年的延安政权是如何热烈地宣扬宪政民主自由制度的,其系统性、深刻性、热烈程度,比当今活跃在网上的诸多公知要强悍得多;同时,延安政权也的确在抗战阶段开始了带有明显民主因素的政治制度,比如选举制,三三制,等等此类,除去毛所极力鼓捣的意图实行思想控制的《延安文艺座谈会议上的讲话》算是比较明显的专制意向之外,其他的军政措施,还真不能说比国民党不民主的。我读过不少当年西方记者(主要是美英记者)深入延安的新闻报道,他们也是对其充满热情的态度的。似乎在那个时候,在制度设计上,延安比南京更像美国。

延安整风动员会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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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算是历史上的异数。要知道,中共是最初就是苏共给建立起来的国外支部,在早年的活动中完全被苏共牢牢控制着的。但延安时代却走出了俨然不同于苏共的路子来,这难道不是个异数么。当年连斯大林都看不起毛的,认定他搞的这套不符合共产主义,因此当年中共跟苏共的交往多有矛盾在其中的。

这些很难说是必然的历史情况,导致了当年的中国,形成了“延安这边红一角”(其实准确地说应该是“蓝一角”)的历史图景,因而让当年的知识分子心旌神摇而向往不已的。我们论说历史的时候不能失去客观,当年——主要是抗战时期——,延安的确成了中国知识分子普遍信任和向往的地方。这个惯性一直走下来,在短短的三年内战中,面对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无能,尽管中共已经开始转向,不再那么温良恭俭让了,无论是土改还是加强舆论控制都开始严厉起来,但让知识分子看清真相是很难的;两个桃子选一个,吃着烂桃子的人,肯定会认为没吃到的再差也比手中的好的。

这或许才是历史的真相。他们真心热爱着延安政权,认定了延安政权代表着民主自由幸福,代表着中国伟大的未来的。他们相信了延安的承诺,为此心向往之。

以后的情况,我不说大家也明白了。无论是反右也罢文革也罢,被整得最惨的就是他们。面对此种结果,他们在遭遇着迫害的时候,是否有过深刻的思索呢?当初的热情,为什么会换来如此的结果?

这些,都是让人纠结的历史重大问题。我喜欢将心比心,假如我是当年国统区的一位知识分子,面对党国的腐败,我也肯定会向往延安政权的。我做不到胡适先生的那样高明的程度。他能看到后三十年的情况,不能不佩服他的深刻性,是远远超过了愤青一样的鲁迅先生的。

胡适一生中也未赞颂过延安政权,他甚至在国共和谈时刻的关键时刻,还在力劝中共放弃武力,变成真正的对立党派,来跟国民党公平竞争的。而在那个关键的时刻,绝大多数知识分子是内心真心同情中共的。

毛朱与延安文艺座谈会知识分子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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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24 10:28:28 | 显示全部楼层

萧军日记揭露了当时的真实延安,中共早就腐败

本帖最后由 雨夜 于 2015-1-24 10:34 编辑

萧军日记:延安档案

启麦/文
http://www.aisixiang.com/data/71810-2.html

“延安时代”在中党史上的重要性无庸赘言,而其史料之缺页断篇、真假难辨也颇令人无奈。介绍延安方方面面的书籍文章虽称汗牛充栋,却多属云山雾罩的政治宣传;即如风行一时的赵超构的《延安一月》也在此列。有点研究价值的如当年苏联塔斯社延安特派员彼德?符拉基米洛夫(孙平)、美国“延安观察组”成员等、长期在延安工作和生活过的外国人的相关著作,则嫌太“隔”。至于那些到此一游的边区访客,虽有立场比较超然、角度比较个人者,怎奈浮光掠影,失之表浅。文革以后,“延安老人”可以讲话了,回忆文章时见报端,细读仍有隔靴搔痒之感:毕竟,年淹代远,故事的真实度、完整性,不是从“记忆的筛子”遗漏过半;就是被变迁的时代、转变的立场,潜移默化偏离了本来面目。

终于,萧军的《延安日记1940-1945》在牛津香港出版社出版了,这部洋洋百万言的现场实录,在相当程度上,弥补了上述延安史料的遗漏、断档,纠正了许多偏颇。历史,是人的故事,身为作家的萧军,长于观察、分析人的音容笑貌、行为举止;记录需要深入,萧军长住边区,与“党人”同吃、同住、同工作、同劳动;客观需要距离,萧军不是党员,他是共产党的朋友、客人,被“允许”以其个人为一方与中共来往、交涉、周旋;他以超越政党信条的理想主义,观察中共的政治事业;评人论事,则以深厚、广博的中西古今哲学、社会学、文艺学说为支点。举凡中共历史关键的那五年中,延安的政治、人物、文化、社会、经济、生活等许多侧面,都可以在这部日记中看到大量生动详实的第一手的资料。萧军回忆录《人与人间》(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刊出过部分日记,这里更全。

延安整风

党史名著《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作者高华,在“后记”中无奈地叹到:“在写作此书的七年里,我一直怀有深深的遗憾,这就是,我无法得到更重要的原始资料。……无法对一些当年参加过延安整风运动的人士进行口述采访。”“延安整风”,曾是中共禁忌的话题。文革中毛泽东本来是笑看“二月逆流”的,只因陈毅以“文革”比拟“延安整风”,致使毛泽东大怒。于是,我们知道了“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是其特色,其做法被历次政治运动沿用。后来,针对“延安整风”的揭发、控诉,也都围绕着无端被怀疑、长期受打击的主题。然而,那次整风更深层次的悲剧则鲜为人知-----读了萧军的《延安日记》可知:“党人”大多怯于“坚持真理”、不能“实事求是”。为了解脱困境,他们自我批判不遗余力;一经胁迫即胡供乱咬、诬陷同志朋友……,搅得气更浊水更混。此等行径的直接后果,使党员与党的事业之间离心离德、党员与党员之间仇怨暗结,对于党风和社会风气、行为方式的影响至为深远。

萧军日记中,初始提到“整风运动”正式开展,大约在1943年2月25日(下卷P45,以下所有引用的页数,均出自牛津香港版之《萧军 延安日记1940-1945》):“文抗在开讨论宗派主义大会,每个人全在发言,说自己犯了宗派主义的错误,但他们却不能勇于举出实例来。”响应号召是“党性强”的体现。但是他们没想到:他们相信党、维护党,党却并不领情。领导整风的“学委会”一看,既然唾面自干,肯定心里有鬼!加码、再干!为严肃气氛,各单位的运动封闭进行(下卷P78)。此举施于本性懦弱的文化人,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了。“4月9日:参加杨家岭特务反省大会,……这是个特务自白的会,一共五个青年人,一个青年女人。” (下卷P81)国民党特务、日本特务都有。主持其事的是任弼时、康生和刘少奇。(下卷P82)从此,运动进入“肃反”,特务大批涌现,罪行则无奇不有、证据确凿。如工业局长,使边区损失两千多万,政府秘书,借参加舞会绘制王家坪的地图;还有特意来延安熟悉生活习惯和术语的变节工人等等,不一而足(下卷P86)。

在1943年7月27日“抢救结束大会”上,“李富春报告直属十余个机关关于十二天抢救中,共抢救了二百六十人。最多的是中央招待所(九十一名),其次是中央医院(八十一名)。”(下卷P192)大会开得热烈而煽情,看似人们以“落水”为荣了:“趁了这机会,他们竟得到了三百六十人自愿坦白的条子。……这一千多共产党人中怀着两条心、三条心、半条心……的人,竟占了三分之二!”(下卷P193)敌特分子现身说法的大会经常召开,“日记”时有记述,故事量大且繁、具体而微。特务之所以会暴露,不乏:“一起工作的人提供材料”。(下卷P165)

所以,也有不祥之兆向萧军袭来:“陈云给招待所信中在我的名字下面连‘同志’两个字全没加”。(下卷P95)却原来,“康生在大会上说有人过去曾替王实味辩护过,招待所的人们就说这‘有人’是我了。”(下卷P184);更有“黑丁在坦白大会上曾指我为日本特务,并说敢于我对证。”(下卷P459)还“从阅读雪苇的材料中,知道三部有人报告,把我,罗烽,舒群全算为‘特务’了,雪苇并肯定我和丁玲组织了反‘党’的活动”。(下卷P564)(后来,雪苇向萧军表示了惭愧-----下卷P571):“抢救时……全要咬我一口来滋补自己”的还颇有些人,而且都是萧军的东北老乡、朋友、同事。以致一度“去街上买物,据说组织部已经注意了,从此我知道他们对我似乎还在作一种无谓的‘怀疑’和监视”。(下卷P255。按:当年被派去“侦查”萧军的社会部干部、解放后官至边防保卫总局局长的慕丰韵,曾为文专述此事)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至于经过肃反和复查等阶段,延安到底有没有日寇、国民党的派遣特务?有多少敌特?朝野人士好像从来没有具体的交待。倒是有一个说法流传很广:“抢救运动”因过于严酷而被毛泽东叫停,并向受害者鞠躬道歉;或曰毛开大会,向与会的受害者敬礼,还说:你们不原谅,我的手就不放下来云云。一路追述“整风运动”的“萧军日记”中相关的记载是这样的:“闫达开传达毛泽东关于抢救时犯的错误报告:1.在国民党调统局登记领薪水的特务在边区有六百七十余人。2.政治问题的种类:特务、叛徒、自首、党派。……4 .抢救运动中缺乏:调查研究,个别对待,以至犯了‘左’的错误。但政治路线是无错的,一贯的。有获得,消灭了自由主义,官僚主义倾向。”(下卷P542)所以,紧接“抢救运动”的是“复审”,又搞了两个阶段,历时经年。其间,还是一样的坦白交待,逼死逼疯。每个故事都足令人胆寒。

从“日记”中可以看到,被整者多半有过失态、不妥之举,不敢面对同事、朋友和战友。心里的酸痛苦楚又需要倾泄,于是纷纷来找未卷入此事、全身而又清白的萧军。诸人的诉说给萧军的印象,并非如中央所说:队伍更纯洁、“党人”更坚硬了。“此次共产党的信誉,在知识分子中降落得甚为可悲,离心离德已经成了每一个知识分子党员---除开那些拍马者---心中的暗礁,只要遇到革命低潮时,它们一定要显露出来。”(下卷P657)“共产党此次‘抢救’削尽了一个作为人底尊严,一个作为党员的尊严---逼迫他们捏造,承认各种可耻的卑劣的事:奸细、堕落、无耻的行为等---这也是堕落了它自己的尊严,以至对它蔑视的冷淡,因为它对构成自己的份子蔑视,也就因轻贱蔑视了它本身!”(下卷P681)怀着羞愧和愤怒,在延安被“抢救”过的那些文化人,多有一走了之的想法。但是“外面”不是沦陷区就是国统区,不易立足。犹豫间时间来到了,“日军投降”。方才便离开边区,但是他们心里的怨恨并未稍减。此情此景,对理解这些人在后来的日子里、事件中的表现,有所提示。

边区的文化人

篆刻大家陈巨来出了一本集子《安持人物琐忆》。其在沪上艺术圈交游广泛,所涉亲知之溥心畬、吴昌硕、吴湖帆、赵叔儒、张大千等等,多为后人敬仰的一时之选。文中内容却为善良人士不解:他怎么专门揭人隐私啊?却不知,陈著的史料价值恰在于此,亏他不吝道出了亲历亲见,我们才知道了那些人的另一面、才见真实的他们啊。

《萧军 延安日记1940 – 1945》谈人,亦因能及人所未道,而称“边区文化艺术人物史料大观”。他们是解放后身居各级各地,文化局、教育局、作协、报社、出版社、大学、剧团……担任要职,构成党和政府文化艺术干部之骨干、具体运作宣传工作。上网一查,人均一部光荣史。如:艾青、丁玲、罗烽、舒群、张仃、陈布文、曾克、黑丁、李又然、朱丹、张仲实、杨松、柳湜、阿甲、魏东明、冯兰瑞、周文、寒十坡、师田手、鲁藜、张石光、崔斗辰、金紫光、白朗、匡亚明、陈唯实、欧阳山、草明、王匡、苏镜、吴伯萧、陈凡、吴奚如、刘雪苇、何思敬、薛尔、邓泽、张如心、杜谈、王天铎、岳平、赵文藻、潘虎茨、程追、尚伯康、刘披云、李一云、石林、徐敬君、徐懋庸、闫达开、杜矢甲、郑律成、金默生、高阳、王大化、塞克、周而复、江丰、王禹夫等等等等。萧军记述了他们生活里的音容笑貌、工作中的点点滴滴,于今来看,弥足珍贵。间或也记录了他们中一些人的“另一面”。

延安时期,这些“党人”中的大多数年纪还轻,不仅信仰未坚、斗志不强,其为人也还未臻圆滑成熟。因尚未取得相当职务地位,无需装模作样,接人待物本色出演。幸得萧军随手描记,我们得以知道这些“党的文艺战士”生活中的真性情。颇有助于认识后来文化艺术领域风云如何变幻、事件如何发展、人物如何作为的部分缘由、原理。略举几例,锥指管窥,以喻一般:

“雪韦原来是那样一个无正义感怯懦的东西!他袒护‘自己的人’,他在洛甫面前竟不肯说一句公正话!庄启东原来是那样一个卑怯的小动物,他竞不敢到洛甫那里给我送个信!他们还要革命,他们还要从事文艺吗?死亡了吧!”(上卷P28)

“新来的党员草明,她第一关心的是这里的待遇、津贴,接着她就争津贴、多领馒头,支使小鬼吵着送孩子……。另一些党人们,----如刘白羽之类---充大作家,装病,进女同志房子挨耳光等……。”(上卷P187)

“欧阳山来谈了一些闲话。我回来他又到我的屋子来,提议给我们四人----艾青、罗烽、舒群----每月每人五十元钱,算作《文艺月报》的编辑费,我拒绝了。1、边区无此例。2、我们是食住在公家。3、有坐地分赃之嫌。……”(上卷P229)

这样的文化人,对“革命圣地”的态度,也很暧昧。“日记”中基本见不到他们因投身革命而热情、忘我乃至亢奋。常见的是气馁、失望、抱怨……,如:

丁玲:“我未来这里之先……我是抱着怎么样火的心情啊!将将由南京出来!谁知道……竟像掉在冰窖里一样!没有温情,没有照顾!并不如我想的……是一家人!”“人初到延安,感到延安是冷酷的……慢慢自己就变得冷酷了。”“作家到这里,也好像失去彩色和作用了。”(上卷P60)

“赵文藻告诉我,她初来抗大时,抱着怎样的光明理想,结果她被偷……被欺负……她背地里去流泪,现在她说,她已经懂得了革命法了。光明越大,黑暗越显,它将过去”(上卷P171)

“夜间作家俱乐部开观摩会,吃了酒。每个人全疯狂了,在地上跳着、叫着、滚着……这是人性和兽性的倾泄!李又然几乎成了狂人,他凄惨地叫了又叫,他因会上遭了凯丰的评论,黑丁底谋害而痛苦了! ”(上卷P302)

至于以个性乖张而不为人们所喜的王实味,这部日记也颇提到了几次。其实,萧军不仅并不认识他,也未因其受到不公正待遇而假以颜色。不顾安危地为王实味辩护,完全是打抱不平、对事不对人。

诚然,萧军比较熟悉的“延安人”多半隶属文化艺术圈,军队和机关中人较少涉及。而大凡革命队伍,参与者中最狂热的部分多为文化者、艺术人,他们的兴奋点较低。这个圈子氛围不过如此,其他单位和部门中人的政治热情恐怕也高不到哪儿去。然而,边区有着思想统一、步调一致的大环境。很难想像,把宣传的作用看重到“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程度的毛泽东,怎能容许其麾下一部士气如此低落?此处,再次触及一个历史命题:乌合之众能成大事吗?看来,只要他们手段够狠、敌人够弱,就能得胜利。历史的进程一再表明,正义、纯洁、高尚均非推动历史所必备,就像臭名昭著的十字军东征,烧杀抢掠两百年,没所向披靡哦,还歪打正着地铺垫了文艺复兴呢

文化人的平均素质,平日及运动中不如人意的表现,党中央当然了然于心。其后不断地整顿、改造、打击这个圈子和圈子中人,毛泽东更以“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一语讥讽他们,也有他们咎由自取、不争气的成分吧?

“大哥”毛泽东

萧瑜有一部《我和毛泽东行乞记》,流传不广。多半因为书中所记之毛与当今人们的概念相距甚远。他写的是当年的一个屌丝,我们注意到毛时,这支“潜力股”已经“气冲斗牛”了。萧瑜与毛,是湖南师范的同学。那是建党之前,毛还是个大男孩,在在不入萧某法眼。连杨开慧都是他萧子升手下留情。但是,当人们惊讶于毛泽东终生崇尚暴力的时候,萧某可能在暗笑:本性难移、意料之中呀。

牛津香港出版社的《萧军 延安日记1940 – 1945》,萧与毛泽东的交往,是一大看点。据说,林斤澜曾“揭发”萧军称:鲁迅是我的父辈,毛泽东只能算我大哥。此话狂则狂矣,细想一定有所根据。萧军来到延安的时候,毛泽东还在割据一方的枭雄阶段,帝王之相尚未显现。以萧军的阅历之广、境界之高,能称他一声“大哥”已经很给面子了。所以,从“日记”中萧/毛交往实录中看,此话真实度很高。

毛泽东也者,因其事功影响深远重大,人们都想知道他到底是“何许人也”,连其只言片语、一颦一笑都有史料价值。我们所知的毛泽东,善恶妍媸不是第N手的资料,就是人云亦云的概念移植,因为我们与毛老爷子连一面之雅也不曾有过。所以,不得轻视那些第一手的资料。而一手资料中,以被接见、听报告的价值最小,再次为汇报工作;了解毛之思路、禀性最为直接的,则莫如待他放下身段与之闲谈、讨论事情。1938和1940年,萧军两次去延安,居停逾五年。据细心人士统计,萧氏与毛谈话凡十三次,公事之外,两人虽不至于对坐扪虱,剪烛西窗则颇有几次哦。难得的是,每次谈话,萧军都有详细追记,同时记下本次毛给自己的观感。

十三次接谈,集中在延安整风之前,七大以后只有一次。这个分布提示了一个背景:萧军接触的毛泽东,是毛在其人格发生的一次划时代转变之前,不妨相似地看作是“枭雄变领袖”的临界点。转变,不是蜕变,转过来的毛泽东带有许多前一阶段的思想方法、行为习惯。如能确定地知道一些,可助比较准确地理解其转变后的思路和作为。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毛泽东,带有凡人的质朴和诚恳。萧军《延安日记》里第一次与毛泽东谈话是1941年7月18日。谈话是从“你是东北哪里人?”“锦县……”“唔……山海关外边那个锦县……”开始的。看来,问出生、晒地理知识,是毛泽东的一贯。然后“他抽出两支烟来,我们每人点了一支。我给他点火柴,他也并没谦让。这是自然而诚朴的。”(上卷P224)那次的话题很广泛,从鲁迅到萧军周围的人;萧军还抱怨了“作家在延安写不出东西。”政治性的则如毛说:“国民党和共产党全是一党专政,一时是改不过来的……起码要得三年、五年,或二十年”等。(上卷P225)类似的实在话还有:“现在苏联也还是不平等啊!有等级,有资产……那时候像我们这样人,就没有牛皮好吹了……大家全是一样……”不愧是大作家,萧家接下来的场景描述,衬托了谈话的气氛:“他说完,自己泰然地笑了,用手指在一个白瓷杯里捡着泡过的茶叶吃。”(上卷P227)

反映毛泽东政治思路的如:“比方陈独秀,在历史上是有他的功劳的,但是现在政治上就不能提他……就像周作人称赞日本的樱花好,什么好……无论怎样好,也是不能说它好的……因为他们是侵略我们的……”。对于这种做法,萧军表示了理解:“从这话中我懂得了一种政治上所以不能讲真话的理由,这就是为了建立一种影响,打倒一个影响的手段,也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欺骗敌人的手段’。”(上卷P227)

萧军给毛泽东的画像则“为了吃烟过多,他的牙根大部变黑了,脸色黄的,有些浮肿,眉毛是稀薄的,眼睛常常是睡眠不足的样子,下巴上有一个小瘤,生着几根毫毛……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棱角,眼睛也没有桀骜的光,他是个中国读书人的样子。”(上卷P227)如果萧军把毛泽东写成神采奕奕、魅力四射,这部日记的价值就大打折扣喽。

而萧军是平视这位已经成就为历史人物的中共领袖的:“毛的为人使我对他起了好感,诚朴,人性纯厚,客观。对他夫人江青,观感也转变了一些。这大概就是‘人怕见面,树怕剥皮’脚蹚实地看本质的结果。”(上卷P226)

就这样,面谈造就了私交,毛泽东显然乐意与萧军交朋友。1941年8月2日毛给萧军的信是个证明:“两次来示都阅悉,要的书已附上。我因过去同你少接触,缺乏了解,有些意见想同你说,又怕交浅言深,无益于你,反引起隔阂,故没有即说。延安有无数的坏现象,你对我说的,都值得注意,都应改正。但我劝你同时注意自己方面的某些毛病,不要绝对地看问题,要有耐心,要注意调理人我关系,要故意地强制地省察自己的弱点,方有出路,方能“安心立命”。否则天天不安心,痛苦甚大。你是极坦白豪爽的人,我觉得我同你谈得来,故提议如上。如得你同意,愿同你再谈一回。”(上卷P250)

下一次约谈是8月10日,还是那么轻松,甚至聊到茶花女。次日,毛泽东轻车简从回访萧军,夜半方归(上卷P261)。江青也主动来过几次,如8月14日“蓝苹来,她是个有个性的女人,她似乎还在怀念着章泯。她希望我们常常到他们那里去,毛泽东也是这样希望着,他们的生活太枯寂。”(上卷P264)就这样,一来二去,萧军再想同毛泽东聊天,就不用预约,一度没时没会儿,想去就去了。在他们那里,喝过酒、打过牌,陪他们看过戏。有趣的是“看戏时,他常常冷眼看过来,因为我是和他女人并排坐的……”(上卷P278)但是萧军对江青的看法并没有进步“江青是浅薄的,有些地方不自然,矜持。她是不理解毛底为人。”(上卷P312)

另如1941年10月29日、11月26日;1942年元旦、2月10日等次的谈话,都颇有内容。如毛的“文化历史观”:“中国党是在老百姓中间产生的,中国老百姓落后它也落后。”(上卷P316)毛还曾透露其为人的手腕道:“一个人要懂得尊敬人,这也可以说是利用人的弱点……”(上卷P403)毛泽东也有抱怨:“我真不自由啊,随便做篇文章,随便做一篇演说,随便走动走动……哈哈,那全要‘决定’!每一个字全要讨论过……在我没入党的时候,那多自由,手提包一提,要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上卷P453)

萧军则逐次记下了他对毛的认识或感觉,如1942年1月1日:“他使人的感觉是:松弛,不易集中,不立刻对一件事透彻地解释,有些地方虚无脉络。他是个敏感轻他的人。他不是哲人、学者,他是农民性的中国式的自然主义式的领导者,单纯的政治家。他的唯一长处大约就是能够在松弛里含孕着一种神经性的力量,也就是“大智若愚”的表现吧?”

1942年2月8日:“他是很好地一个中学教师,有一种能融解别人感情的能力,这大概就是他特殊的地方。他讲话是通俗的没有学究气,也没有艰涩或深奥的地方,那是一般的。如果说他是领导者,还莫如说是教育者。”(上卷P400)

1942年4月28日“昨夜读了毛泽东在学校开学时演讲的文章,这是一篇流畅的有才华见解的文章,但我总感到他缺乏一种沉潜的,深刻的,艺术的力量!他是太中国式的,感觉式的,他应该更深沉,锻炼成一种深刻的,悲剧似的力量。马克思是不同的。”(上卷P453)

此后如1942年4月28日、5月25日,1943年4月24日、6月21日等处,也有相关记录。

然而,萧与毛的交往,看似被“整风运动”的开展打断。直到1945年11月9日:“上午我正在修补一条破行李袋,毛泽东派来人接我去枣园,当我一个人坐在汽车上,街上的人全以惊奇的眼光望着我,我似乎也有点自得的心情---这在他们看来是‘荣耀’。三年多了,这是第一次到他家里去看他。……和毛谈话中,我们似乎全在有意避免一种东西---过去那些不愉快的历史---尽可能说得轻松。” “最后他郑重告诉我:听彭真说,你要入党,我们欢迎,只要你自己什么时候下决心 ……一个党员不是说要取消他一切特性,创造性。”“我主要是怕自己发脾气……”。“这不要紧,发一点脾气是可以的,这叫大团结里的小磨擦……。”以往的随意不见了,萧军清醒地写道:“他们对人的态度一例是周到亲切的,这也是一种‘政治素养’。”(下卷P769)

在这三年的间隔里,不仅经过了整风、肃反、抢救、复审;还召开了“七大”,日本鬼子投降和重庆谈判。在党内,这是毛泽东走向最高权力的三年;在外部,则是中共作为仅次于国民党的政治、军事力量,渐为国际国内承认的三年。此时的毛泽东,已经不再需要诤友,而是各方势力的加盟。萧军作为鲁迅的弟子、独立作家的旗帜,政治价值不菲,故为毛泽东“礼聘”。萧军则因不愿以自由为代价,几经犹豫,始终没有“入幕为宾”。

文娱活动 经济生活

日本记者波多野乾一1941年写过《赤色中国的究明》一书,其第六卷为《延安水浒传》,曾经作为“必读文件”在侵华日军中发行。以一百单八将的顺序,排列毛泽东(呼保义)所部诸将,并有简要的人物介绍,给日军指挥官做参考。因为,在日本人眼里:以延安为中心,纵横二十余县,人口二百五十万的“陕甘宁边区”约等于“红色梁山泊”。

其实,毛泽东等虽以“匪”称,但其格局岂为宋江一夥可比?水泊梁山连个压寨夫人都没有,天罡、地煞,兄弟相称,喝酒、吃肉,平均主义。陕甘宁边区则制度罗列、等级森严——党政军,分系列、按部门,相当完整、俨然国中之国。历史上,延续了土地革命时期建于江西瑞金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现实则需要制造这样的规模,与国民党的“一个国家、一个政党、一个领袖”分庭抗礼。对于根据地内部,如果没有煞有介事的这么一套,只怕不能收编、安置、教育、训练、差遣、控制、改造……来自全国各地、各阶层,居心叵测前来投奔、输诚的各色人等。

过去的延安书籍、回忆文章给读者的印象:好像那时的延安是个大军营,虽然吃的是小米加黑豆,人们却士气高昂地过着“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集体生活。而百万字的《萧军 延安日记1940 – 1945》(牛津香港出版社2013)告诉我们,红色延安的居民基本上过着一般意义上的社会生活,有市场、用货币,图书馆、展览会、电影、戏剧、演出,学校、医院、幼儿园……,司法也有“三级三审制度”(上卷P11)。而其举办舞会的频率,直到改革开放才被超越。在延安“过日子”,一样既很无聊也有诱惑。他们呼朋唤友聚餐、喝酒,也会逛街购物,下馆子;幽会女友,串门聊天;花园散步、河畔练声……把延安生活细致地写到这个层面里的,此前可能只有冯凤鸣的《狂飙时代》(香港新潮出版社1967)等极少几部吧?

文化生活贯穿萧军的延安五年,星罗棋布,散见于《日记》全篇。读者的印象是,地处偏远的延安不时举办艺术展览,内容除去苏俄也有欧洲题材。不言而喻,画展只能是聊胜于无的照片。

戏剧,则新旧并存、中西参半。革命题材的作品,“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前就已出现。名剧如白毛女、茨冈、第四十一都不成熟,至少是令萧军扫兴。经典平剧(即京剧)曲目与粗糙的秧歌戏同台献艺,郑律成、符律衡(阿甲)、杜矢甲等在这里崭露头角、摇曳生姿……。

如果说,囿于条件所限,延安的艺术生活还算多彩,那么,延安的图书馆和私人藏书之丰,更差强人意。身为作家的萧军,素有博览群书之需,延安生活诸多不顺,唯有读书,好像没有给他造成太多困扰。《延安日记》有大量读书笔记,这样的书目琳琅满目:屠格涅夫、列夫?托尔斯泰、柴霍甫(契诃夫)、希勒(席勒)、歌德、服尔泰(伏尔泰)、莎氏比亚(莎士比亚)、拜伦、司各特、巴尔扎克……;欧洲哲学著作、战国诸子百家,中外文学理论……。所以,这部日记,文学评论、作品解析、艺术见解、素材准备,占有很大篇幅。萧氏视野之广、见识之高,也不多见。
至于“延安文艺座谈会”是在萧军建议下召开的一事,《萧军日记》也有记载。从萧军的审美情趣、文艺思想、创作历程上看,当初的提议,看似意在请中共明确一下自己的文艺立场而已。而毛泽东竟在后来的日子里,开动全部国家机器、动员一切政治资源,让“无产阶级文艺”取代所有文学艺术形式,为人始料不及。

要是没有书看,萧军恐怕早就不顾而去了。因为,延安的物质生活实在贫乏。市场不大,酒肆饭店不多,物价却堪以“腾飞”喻之。可想而知,设机关、办活动、养军队……都要花钱。钱是边区政府发行的“边币”。而“大生产”开办之前,花销大多征自边区的乡间吧?其它的财路则如1942年2月6日所记“听了财政厅长报告边区经济状况,甚至制作鸦片烟膏,我听了很难过。‘为了钱,除开我个人没有去抢人去以外,几乎什么方法全做过了!’他说。”(上卷P399,据指出,此君即为南汉宸)萧军随手记下日常开销和家常用度的价格波动,也足令人吃惊。

先看待遇:1940年9月26日“这里的作家共分------1、特等:如茅盾,小厨房,双窑洞,男勤务和女勤务,开销不限。2、甲等:每月十二元津贴,不做正常工作。3、乙等:八元。4、丙等:六元。5、工作人员:四元。”(上卷P56)萧军没说自己是“几等”,从“日记”中的一首诗看,似为“甲等”,间有稿费,如1941年1月14日“下午去新华书店把16.8元的《八月的乡村》版税拿到。芬去门诊部为小孩看病,请她了一顿馆子。”证之1941年2月20日“借了十元钱,准备给张棣赓和高原寄去,……”(上卷P125)可见那时边币币值尚可,十块钱不仅能帮助两个人,还可以买两只下蛋的鸡。(上卷P152)

到了1942年,支取和花销就成百上千了。如1942年3月24日“上午去南市场把旅费1500元取了,仅是买了几支铅笔,簿子等就费去了三百元。”(上卷P427)4月2日“北门外买了一斤肉回来----已长到十二元……。”(上卷P435)又过了五个月,“20元买了半斤羊肉。”(上卷P594)

1943年5月,伙食费已经涨到450元。(下卷P121)后来,物价上涨不但没有得到遏止,反而加快了速度,1945年夏天,一万八千元稿费,只够买肉吃了。(下卷P721)

诚然,早已有人披露过,如李建国在“试论陕甘宁边区的通货膨胀与反通货膨胀措施”中指出:“八路军没来以前猪肉比菜还便宜”,“1945年底延安的物价指数,是1937年初的18,259倍。”但那学院式枯燥、冰冷的数目罗列,怎比跟随一个具体的家庭,在父母的艰辛、孩子的成长中,看到收、支给他们造成的困扰,来得感同身受、印象深刻?

恰如恩格斯所说:我们从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中经济细节里学到的东西,比当时所有职业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多,《萧军日记》中的其它史料亦可作如是观。

所谓“官兵一致”当然是谎言,仅从《萧军日记》摘取一例即可想见一般:1941年6月24日“下午去看芬,在医院中听到了很多丑恶的事情!(1)李伯钊自己带小鬼,每天做饭五次,罐头、牛乳、鸡蛋、香肠等应有尽有,馒头也是白的。(2)据小鬼说,杨尚昆买鸡蛋是成筐的,每天早晨以牛乳,鸡蛋,饼干代早餐。(3)毛泽东的女人生产时,不独自带看护,而且门前有持枪卫兵。产后大宴宾客。去看病时,总是坐汽车一直开进去,并不按时间。(4)一个法院的院长女人住单间,彭家伦女人生产也住单间。总务人员总是吃香烟,买十几元一斤的鱼,各种蔬菜由外面西安等地带来……虽然他们的津贴各是四元或五元。”(上卷P200)

日军排列“延安一百单八将”,颇有几位也见于《萧军延安日记》,如:朱德(玉麒麟)、周恩来(智多星)、陈绍禹(入云龙)、林彪(小李广)、彭德怀(大刀)、贺龙(花和尚)、王明(公孙胜)张闻天(豹子头)、叶剑英(双枪将)、林伯渠(美髯公)、徐特立(扑天雕)、乃至刘少奇、任弼时、康生、彭真、杨尚昆、凯丰、周扬……等等,处世为人各擅其趣。

  1937年12月延安政治局会议:前排右起:刘少奇、陈云、王明、凯丰、项英。后排右起:毛泽东、周恩来、秦邦宪、林伯渠、张国焘、张闻天、彭德怀、康生。  

革命圣地的近郊区

《从革命到政治:长征与毛泽东的崛起》(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6)论证过一件事:经年不断的革命和战争,使老根据地在精神上和物质上都趋于枯竭。以至“转战”出去的红军已经回不去了。那时,这种现象,无一例外地出现在江西苏区、鄂豫皖和四川北部等地。以天下为己任的中国工农红军,四海为家,指东打西,收场烂摊子的则是当地农民。杨炳章这本书,只写到红军开进陕甘宁。在这个新的根据地,中共有没有反省过去、爱惜边区的人民了呢?《萧军 延安日记1940 – 1945》(牛津香港出版社)回答了这个接踵而来的问题。

1943年11月10日至1944年3月6日,萧军携妻子儿女,到距离延安十几里地的川口区碾庄、王家沟、刘庄一带,做了四个月农民。届时的延安已经堪称“文明社会”,在这个解放了七八年的郊区,他们看到的农村是何景象?农民对于边区政府和共产党又是何等印象?(下列引言均出自《萧军延安日记》下卷P270至P359中)

此地百分之九十是文盲……一个女孩没裤子穿。
剪发的女人有一双明亮灵活的大眼,米脂人,今年只有二十五岁,她悲叹自己的命苦,丈夫不准她读书,她会纺线,但不能生产。把一个六岁的女儿典出去了一石粮,现在全家就食此粮。

看到农民们辛苦的获得一粒粮食,由早到晚,却被一些革命的痞子和奸细吃了,这使我非常痛恨。
晚饭后到村长家,他那个小儿子问我:“你又来要什么来了啊?”“我来要你-----”我虽然和他玩笑着,但孩子这话却给了我启示,这说明,‘公家人’到百姓家中是‘索要’没有给予。
此地人种地不得法:不上粪,不积肥,锄谷子时不培根,以至根不固,容易被风吹摆磨擦。……一般农民是固执的,听天由命,保守,掩盖在诚实下面的小狡猾,诉苦等。

在王家一个脸肉肿、纹理乱的姓仁的短工,被人们怂恿着唱了“三杯酒”,“十二月送郎”,“十月盼郎”人们虽然带着不怀好意地笑着,但他却唱得很庄严。
晚间到姓刘的家里去,两个拖着鼻涕的孩子,光屁股坐在冷土炕上,而这些清苦农民们对孩子以虐待为爱惜!这真是半动物性的生活。
冯老汉……村长两个青年劳动力,只出了七斗公粮,是个滑头;他却出了一石。
离延安仅十几里路的村庄,竟像隔了千百里,这里的人民除开送粮草的义务以外,似乎什么政治上的、文化上的宣传也接不到,看不出他们和这革命政府有什么思想、感情等联系。没有报纸,没有经常的宣传,一句话,看不到政府的工作,党的工作在哪里。
听说冯老汉的儿子冯文英在这村里当教员时打了一份报告,就有了被托派利用的嫌疑。
房主人姓刘,有五十二岁,老夫妇,老婆性燥,口利,曾生过十六个娃儿,竟一个也没活。
我很不敢问一些人们的生活情形,因为他们总是诉说公粮的数目多,而我又是吃公粮的人。
代耕主任刘永庭……他的女人生过五个娃,但全没活。
这里离延安仅二十里路,但却像隔了一个世界。这些县政府的人们办事缓慢得惊人!
这一家人的命运使人们全感动!因为两年中竟把四个孩子全死了。

这里的居民只感到对公家尽义务的负担,却不见权利的享受,比方一些工作---除开要粮草及人工外---其余的文化、卫生、教育……在这里是看不见的!(从死孩子的惊人数目可知)这使我想起了一些外国传教士们底厉害了。他们在直观上,只有布施没有需索,而且是有‘韧’性战的。这一点共产党差得远的。这里的人民对于共产党和政府是没有思想、感情上的连结的,他们只感到‘谁坐皇帝给谁纳税’的义务啊!

第一年六斗,二年一石五,三年三石,七千贷金---这是李老汉的纳粮。他是李鼎铭的孙子辈。
一元法币可换十元边币,一元白洋一百元法币。
夜间替高虎家算帐,本乡共出了二十几万慰劳费---唱戏三万,给军队二口猪,三头羊----算为新年慰劳费。刘庄共摊了一万一千二百五十元。
二百五十元称了二斤枣,一百五十元称了二斤葱,吃了一百元枣糕,给鸣儿及芬带回了两个火烧一百元……
那老人忽然和我谈起前清……光绪年间……有主子,有地的纳粮,无地的纳税,官兵全有饷,馍只六个麻钱一个……今刻……
夜间在刘怀民家,他说在革命前自己有近三百垧地,一年能打三十石粮。牛、羊被东北军杀了,粮吃了,地被共产党分了,自己以中农身份参加了革命,……
刘永廷的老婆……幼年时曾在天主教堂读了二年书,供吃、住,……她对于洋堂存着留恋,过门时曾给过一对银耳环、首饰,却被贼偷了。

这里的人民正在深深地被鸦片和赌博困迷着。

王兴甲大声地述说自己听过吴满有(按:边区著名的劳动模范)演说的意见:这吴满有就是拦羊的吴XX的儿子,他上台说话了……我们出的粮多不算多,少也不算少……我们要好好生产,一年要打下三年的粮食……。我听了手也没拍就走了,他在说风凉么!他并不劳动啊,公家却还给他一头牛,一头马,还有种地的刈……。

二斤盐四万元,一碗面条一百元,一斤饼一万元,一斤羊肉七百元。玉米一千二,黑豆二千元。
听王兴姚说碾庄剧团中又发现了一百多有政治嫌疑的人。
刘光喜原来是赌徒和巫神出身,最近还在贩卖鸦片烟。他向那戏子比着手势,买了六两鸦片 三万多一两……烟和赌在这村几乎公开流行着。

王兴甲是难民,革命后来碾庄,革命给了他土地和窑,如今多出几斗公粮,他却怨恨起政府来了。这就是说,一个农民一到了满足状态,他们的革命性就消灭了,甚至变成了革命的敌人……这倒是一篇小说的主题。

边区政府征收公粮,激起逃亡和民变的事,“日记”也有记载。如1942年2月8日“第一年增征救国公粮五万石,激起了民变。第二年九万石,有的自杀、怨难。第三年……二十万石……”(上卷P401)从《萧军日记》中物价等处看,1943年成功开展的“大生产”运动,只打造了“陕北的好江南”屯田基地南泥湾,并未惠及边区百姓。

其实,萧军下乡不是以此为题做社会调查,故其所见所闻完全意外、匪夷所思。看来,地不分南北,共产党根据地的人民,为革命做出巨大牺牲是一样的;工农红军虽然改编成八路军,在根据地竭泽而渔的惯例则一仍其旧。1947年胡宗南进攻延安,毛泽东率部转战而去,根本就没打算回来,随即将供养了他们十年的老区人民抛诸脑后。直到六七十年代,边区人民只能以其极度的贫困,迎接北京等地前来接受再教育的知识青年,让他们瞠目结舌云云。

延河两岸舞翩跹

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说的是现象。一句老百姓的白话文“饱暖生闲事”,道尽原理。1940至1945,虽然全国都在抗战,除了敌机轰炸过几次,延安基本未见硝烟。人们吃着公粮,白天看戏、晚上跳舞。轻松的日子里,夫妻矛盾不免暴露,选择恋人机会渐多。盛产绯闻的艺术界、多愁善感的文化人,恋爱、结婚、偷情、离婚的故事都有发生。这一切落在了一位善于观察生活、收集素材的作家眼里,于是我们就在《萧军 延安日记1940 – 1945》(牛津香港出版社2013)中,看到了一些后来在文化、艺术界主持工作的人,年轻时候的爱情片段------1940年8月19日“我预备把延安的:妇女,儿童,革命党人,百姓,军人,各写一篇小说。要留心各方面的材料,定名为《沉淀》。”(上卷P9)

交际舞,是美国女记者史沫特莱以文明娱乐、休闲方式的名义介绍给毛泽东的。但在一般人眼里,舞会就是公开的情场,让红男绿女在这里放射魅力、表意传情,故令延安的党人踊跃前往。虽然舞池、音乐、灯光等等因陋就简,从中央领导到普通干部战士还是乐此不疲。想也难怪,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即使身在上海,也未必去得起舞厅。有此名正言顺拥男抱女的机会,能不趋之若骛。各机关频繁举办的舞会上的众生相,则网上已有专文,如叶德浴的《萧军与交际舞》等,将《萧军日记》中的相关内容辑出过半。此处不赘。

当然,两情两性真正的悲欢离合,发生在舞场以外的家庭、河边、树林乃至工作场所。例如:夫妻吵架,时常发生在艾青、韦嫈夫妇之间;李昌、冯瑞兰夫妇并非原配;曾克和黑丁有过一段姻缘;欧阳山的结发夫人是草明;江丰、舒群、李又然、塞克、高原、吴奚如等人,都享受过爱情的折磨。他们的故事点点滴滴地散见于《日记》的字里行间,读者间或眼前发亮或掩卷而叹。

这些是正常的夫妻、恋爱。不太正当的事情也发生了不少,比如:1940年9月18日“这里的女人有一个普遍的倾向:势利,虚荣,向上爬……。她们有高的就不要低的。T解说这是因为女人不容易造地位,所以必须要借助丈夫的光。这只能说是一面的理由,另一面是女人不争气,男人下劣也不能否认。……有些情人和丈夫怨恨边区占有了他们的情人和老婆,……他们利用革命的特殊地位占有下级的女人,这现象是很普遍的,……”(上卷P40)

1940年9月28日“文协有一个高身高鼻,黑眉大眼的马夫,他是在乡下有着很多情人的。他给她们的仅是一只镶铁的油罐子。”(上卷P60)

1942年1月25日“延安正在流行生孩子和结婚的问题。有些男女先有了性关系才结婚,生孩子,政府消费大,为了人道又不能打胎……。”(上卷P390)

1942年2月19日“这里是十九个男人分一个女人……”(上卷P408)

1942年2月20日“几个苏联的记者把中国的一个女人借了跳舞的名义强奸了,而且有了孩子,只给了一百元。这里正陷在一种性底混乱和婚姻潮。”(上卷P409)

《萧军日记》是一部“延安档案”,这部大容量的档案柜可以分为“橱窗”、内容与“夹层”。“橱窗”,是日记的“主题展示”除前述读书、观察、感悟、反思……之外,妻子儿女的家庭关系,也以极其坦诚、周详的方式“展现”。相信许多读者会在阅读中发现,那些段落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读者诸君自己的爱恋温存、七年之痒、情感纠缠、舔犊之情或无名烦躁……。婚姻、家庭、子女的研究者,也能从中得到不易撷取的生动的素材。这部分内容因其诚实和坦然,直接地对应了其他部分(内容)所记人与事情的可靠性。

萧军与妻子王德芬和女儿萧歌、儿子萧鸣在延安  

至于“夹层”,则显示是萧军先生虽然嫉恶如仇、脾气火爆,其实宅心仁厚,用字母和XX代替了一些人的真名实姓,为他们隐去了不宜曝光的行径,保护着他们的后人。却又无损于我们读懂那个时代、那样的环境下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出现过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物、事件的数量还颇可观呢。

若是有心人或者熟悉延安人与边区事,还是能从雪泥鸿爪、蛛丝马迹中辨析出字母和XX是谁是谁。例如上卷频繁出现的T,代指丁玲,因为“日记”中提到:T说,她的小说《韦护》男主角是瞿秋白(上卷P2)。有了这个线索,上网一搜,作者就出来了。所以,看《萧军日记》还有探微索隐的挑战与乐趣哦。

尾注:本文着重介绍了“《萧军日记》中的延安。至于“萧军先生在延安”,已有高伐林的《老作家萧军百万字日记揭開延安一角》、陈小雅的《萧军“延安日记”中的毛泽东》、戴新伟的《对自己的人也不要脱下掩心甲——萧军在延安》和邢小群的《萧军:延安的踌躇——读《萧军 延安日记》》等文章,有精彩的介绍,可以参看。

(转载本文请注明“中国选举与治理”首发,以上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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