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保平：我们为什么喜欢揣摩上意

HARRISON

作者：廖保平

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官场之人，个个都是揣摩上意的高手。

大陆某知名报社总编发微博说：一位朋友谈到，现在有些人和媒体评论一件事，动不动就说“中央发出什么什么信号”，好像现在中国充满了各种信号。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乱揣摩上意，这是很不健康的现象。中央要做什么，三中全会四中全会说的很清楚，习大大说的很清楚，用的着大V小编们总结“信号”吗?这样乱找信号是什么风气?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一个长期以来以揣摩上意、“叨飞盘”为职志的人，竟然好意思反对揣摩上意，难不成是怕别人抢了自己的饭碗?后来一想，也不存在抢不抢的事，因为大家都在揣摩上意，只是揣摩的目的、手段不同罢了。
拿我自己来说，多年前在某党报做评论员，那时候动不动就要做“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的系列评论，或是市委市政府领导重要讲话的系列评论，在做这些所谓的“规定动作”时，我要领会精神，吃透文件，从中找出观点，阐释出道理，这就不能不揣摩上意，而且还将揣摩到的“上意”自圆其说一番，让人觉着“上意”是如何之好，且理直气壮地代表“上意”，要求各级领导干部和广大群众学习践行。如此揣摩多了，就习惯了用领导的眼光、立场来思考问题和解决问题，甚至体谅起领导的难处，不知不觉地被领导的“思想”同化，保持起一致性来。
现在写评论，也时常揣摩上意：上面出台某个政策，打某只老虎，今上发表某番讲话，出席某个活动，都会揣摩是不是“发出什么什么信号”，只不过，对这些信号时时保持警惕，有赞有批，绝不像写党报评论那般按规定捧臭脚。
其实，在大陆，无论官场还是坊间，都充满了揣摩上意的氛围，贩夫走卒在纵论国事时，那情状彷佛昨晚就跟国家领导人同桌吃了晚饭，进行了促膝长谈，实不过是揣摩上意，做大胆到盲目自信的猜测罢了。
为什么要揣摩上意?因为“上意”不透明。按照法家的意思，这种不透明是一种统治权术，有利于避免官僚欺骗误导国君，韩非子不是说了么：“明主者使天下不得不为己视，使天下不得不为己听，故身在深宫之中，而明照四海之内，而天下弗能蔽，弗得欺者何也!暗之道废，而聪明之势兴也!”(《(韩非子•奸劫弑臣》)国君要把自己掩藏起来，显出莫测高深的样子，别人看不出你的心思，别人就害怕你。别人要了解你，只能靠揣摩猜测。这种基本靠猜的政治，就是所谓的秘密政治。
秘密政治不是将一切都公之于众，而是故作神秘莫测，下面的人要想了解“上意”，既不敢犯颜求解，只能暗地猜测，学习揣摩。于是，中国人、尤其是中国官场之人，个个都是揣摩上意的高手，且能准确揣摩上意的往往飞黄腾达，人生得意。典型者如和玪，他揣摩乾隆皇帝的心思，八九不离十，很讨乾隆的喜欢，步步攀升，乾隆明知道他弄权贪财，也没有法办他，和珅岂是“奸臣”二字可以简单概括。
民间有一个传说，说是乾隆三十年(乙酉年)，乾隆帝出完了贡士的考题，让太监将《四书》送还内阁。和珅向这位太监打听皇帝出题时的情状，太监说，皇帝捧着论语的第一本，从头翻到尾，这才微笑着欣然命笔。和珅翻到最后几页，深思良久，猜出是从“乞酰焉”这三个字上出题，因为“乞酰”二字，嵌有“乙酉”两个字，与这一年的干支暗和。他把这个秘密泄露给某些人，结果这些人果然考中。和珅所猜的这两个字，在《论语》第五章《公冶长篇》中，原文是：“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酰焉，乞诸其邻而与之。”(孔子说：“谁说微生高这个人直爽?有人向他讨点醋，他自己没有，就到邻人那里转讨一点给人。)和珅能从《论语》中，猜出这两字，与其说他善于揣摩上意，不如说他是乾隆帝的知己更确切。(邹范平《君臣道：盛世朝堂的存亡法则》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5月版)
又比如战国时的齐国相国田婴，也是一个揣摩上意的高人。《战国策•齐策》里说，齐宣王的王后去世了，按惯例要再立一个王后，后宫佳丽多多，齐宣王唯独对七个美女宠爱有加，外人几乎看不出差别。可是，王后只有一个，齐宣王必须从七个美女中挑选一个他最宠爱的做王后，这种事情换作别的男人，自己作主就可以了，但是齐宣王是国君，立王后是件国家大事，不只是齐宣王一个人的事，需要朝廷上下，尤其需要得到权臣重宦的认可，所以，齐宣王特别希望大臣们能帮助自己提出王后人选，且这个人就是他最宠爱的美女。
当然，大臣们也希望挑选出最符合国君心意的美女，这就是考验大臣们揣摩上意的时候了。话说当时的相国田婴很想揣摩透齐宣王的心思，七个美女在他心里被无数次的考虑，均不敢下定论。最后，他想了个办法，他花钱请工匠打了七副耳环，其中六副完全相同，只有一副无论材质还是做工都明显好于其他。耳环打好后，他亲自送给齐宣王，齐宣王将七副耳环分别赐给七位美女。最后，田婴看到最好的那副耳环戴在其中一个美女身上，等于向田婴发出了信号，田婴立马上书，坚决拥护那位戴极品耳环的美女当王后，齐宣王龙颜大悦，欣慰地批准了田婴的建议，田婴因之更受器重，这就是揣摩上意的圆满大结局。
秘密政治往往是人治，人治的一大特点是随意性大，别看法律法规都有，方针政策路线已定，其实，“上意”漂浮，心情好坏左右行为，未必都依法规按政策执行。所以，即便文件写得清清楚楚了，人们照揣摩不止，各种信号满天飞，人们相信信号甚至文件。
现今时代，当人们仍然热衷于揣摩上意、打探信号，无外乎是说，时下政治仍然不够公开透明，人治色彩太浓。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利益驱动下，一些趋炎附势者，热衷于揣摩上意，无非是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