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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家咆哮》选载4:男二所八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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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14 19:03: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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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斌著《马三家咆哮》封面。


一封来自地狱的求救信背后的故事


作者:杜斌





编者按:2012年12月28日,美国俄勒冈州一名妇女从她花29美元从Kmart购买的一套万圣节装饰品中发现了一封英文求救信,署名是中国辽宁沈阳马三家劳动教养院二所八大队的一位匿名法轮功人士。这封信曝出了马三家教养院奴工生产的黑幕,被放上脸书后,引来当地报纸、《纽约时报》和美国有线电视网(CNN)等媒体的强烈关注。

2013年4月,中国大陆《Lens视觉》杂志发表调查报导《走出“马三家”》;几乎是同时,中国知名摄影记者、纪录片制作人、作家杜斌在香港发布纪录片《小鬼头上的女人》,随后出版图书《阴道昏迷》,曝光了女性劳教人员、特别是法轮功修炼者受到的酷刑凌虐和性侵犯,推进了马三家这座人间地狱的解体以及罪恶的中国劳教制度的终结。(同年6月,杜斌被北京市公安局秘捕,取保候审一年。)
求救信的故事没有结束。2014年12月,杜斌在香港出版了一本新书《马三家咆哮——从东半球到西半球的墓志铭》,以精炼平实的文字记录了他找到的那位匿名写信人在马三家29个月中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书中写道:“他说,他是‘在马三家期间受酷刑折辱最严重的人’。”
大纪元将陆续选载该书的部分内容。
◆ 马三家男二所八大队(续)
(2008年5月15日-2008年11月8日)
9
在马三家,一般有四种改造的方法:
一是“活”改造:大部份人,拿干活来改造,干得快一些,多一些,省得挨打挨骂。
二是“钱”改造:拿经济来改造,多花钱贿赂管教大队长和“四防”、“座班”等,买俏活(轻快活),买减期。
三是“病”改造:拿病症来改造,以高血压、心脏病、装病等办法不干活、少干活,但也得是有经验的、能受起罪的才玩得了这把戏。
四是“命”改造:前三种条件都不具备,就只有拿性命来改造。有什么酷刑尽管上吧,就是不要命了,包括自伤自残。
10
自从我来了以后,八大队的八名法轮功修炼人都有了变化。
我猜,警察在想办法如何整治我们。他们可能发现这些人有些变了,不像原来那么听话了,开始长刺了。警察似乎是从我们的眼里看到的。
有一次,所长破天荒地来大队,找我们“新收”摸情况。
我反映劳教所超负荷、超时间劳动、医药费自理、喝不上热水、饭菜卫生极差、没有节假日休息等等干活和生活方面的问题。所长是个上过大学的,戴着眼镜。他听我说完后,沉吟了一下说:“我们这里的条件跟北京市劳教人员调遣处有十年的差距,短时间内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劳教所的警察有苦衷。在社会上,这儿和火葬场一样,没有人愿意来。警察社会地位低,钱也不多。整天跟劳教人员打交道,是劳教人员的头,都有自卑感。他们一肚子怨气。用他们的话说:“你们都是有期的,而我们是无期的,一辈子就在这儿。天天上班,跟在劳教所关着一样。”
11
不到一周时间,“新收”阶段结束。
我们开始干活。一切都围绕着干活。创造经济价值越多,队长奖金越多。
第一次去工棚干鬼活时,我看见到处都悬挂着黑糊糊的墓碑。
这些墓碑以塑胶泡沫做成,再用黑染料浸泡,捞出晾干。然后,用海绵蘸水,使劲打磨做旧。
鬼活的花样繁多。最早见到的,是背到楼上去干的活。还要用裁缝和缝纫机干,轧成各种样式:有骷髅头披着一块灰纱,一边露出一只手骨头,绑在架子上,很恐怖的样子;做的工序很复杂。有布啊、纱啊、棉花啊之类的东西,塞在一起做成一个鬼的形象;有一个盒子里,装着骷髅头、脚丫子、脚骨头、手骨头。还有带翅膀的怪兽、黑蜘蛛、黑玫瑰、血迹斑斑的纱布、蜘蛛丝、海苔丝等等,都是些阴暗湿邪的东西。
在楼上干的鬼活,只是很少一部份。不能所有的人都在楼上干。剩下的人,干打磨墓碑的活。
“新收”都要下去干最脏最累的活,在太阳下干。老号在房间里,在大浴盆里放进黑染料。墓碑原本是白色的塑胶泡沫,是从外面运进劳教所的。我们要把它染成黑灰色。然后,一块一块地抱到外面去,在一个大的棚子里让它阴干。
晒干的墓碑,一人抱一摞。找一个旧桌子或板凳,接一盆水。用海绵和毛巾,沾上水,去打磨墓碑。反覆地进行打磨。打磨轻了不行。打磨重了也不行。必须打磨得看上去像古老墓碑的样子才行。这是整个墓碑制作工序中难度和工作量最大的一环。“新收”一天也做不了几个。必须很快学会。但学会后,工作量会猛增。每天每人要求做几十块墓碑,要求品质很高。如果做得不合格,就得重新染黑、晾干,再重新打磨。满地都是黑染料水。弄得人满脚、满身、满脸污浊,一个个都成了叫花子。
大墓碑有一米三高的,六块为一组,装一个大箱子。小的有五六十厘米,和其他物件混在一起,装在一个小纸盒里。大大小小的墓碑,各种各样的,我都做过。具体数量和种类有多少,谁也记不清,反正八大队是专门做鬼活的。
等墓碑都打磨好,再晾干后,就可以入库了。这种墓碑是叫“做旧”的。
还有一种墓碑,模仿的是青石碑:用洗锅的钢丝网,蘸上白乳胶,在石碑的青黑底色上,拍出花花点点的白印,好像用石刻刀凿出来的印痕。
染色晾干的墓碑,运到小食堂去拍花。一大排桌子,每个人都拿钢丝网拍打。一天任务,接近几百块,定额高得吓人。
有一个老号对我说:“一天到晚地拍打墓碑,人都机械了。有一天半夜起来,发现有人在睡梦中手还在那儿做拍打动作,梦里还在干活。”
但这个活,比起打磨墓碑,算是轻活了。因为人不用站在太阳下曝晒。
还有一个组,是包装组。等所有的墓碑和骷髅头、手、骨头(也是打磨出来的)等物品做好后,就开始封塑、贴标签和装箱。这个阶段就是包装组的活。
封装好的包装箱,堆在食堂里。出货之前,都堆靠在整个食堂两边靠窗的地方。一层一层堆到棚顶,有十多米高,整个食堂的窗户都被堵死了。食堂不够用,还占用了监舍大楼一层的不少房间。一直要放到这些产品被外贸公司来的车拉走。一批批地做,一批批地拉,总共做了多少活,我们无从知道。前前后后估计干了有一年多时间。
干打磨墓碑的小组,在一幢老楼房的一层。听老号说,那楼是以前的马三家女子劳教所。
有来得早的老号说,他们刚进去打扫那些废弃不用的监舍房间时,看到一人多高以下的墙壁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据说,女所里天天打人,所以溅得墙壁上都是血。
那幢旧楼灰濛濛、黑森森的。胆小的人,都害怕去那边干活。有人说,晚上加班时,能听到有女人的哭声。我们私下都说:“这是冤魂在哭泣!”
在马三家,常能看到成群的乌鸦飞过。有时会有成群结队的乌鸦,黑压压地落到围墙上瘆人地乱叫。
这些乌鸦,好像是来视察我们的鬼活干得怎么样的。
12
暴力和酷刑,是警察管理我们的最有效的方法。
八大队打人和上酷刑,从来不需要掩饰。还故意让其他劳教人员看,目的是杀一儆百。
队长经常引用“四防”和“座班”骂我们的一句话:“我要是不操你妈,你就不会管我叫爹!”
有一个“座班”,偷窃放在大队大闸门框上的一个水晶物件。大闸门是隔离劳教人员与警察的一道铁栅栏门。这个物件是大队专用来镇邪的。他被揭发后,警察将他挂在大闸门上,用电警棍电击了几个小时。在楼里的人都能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嚎叫。
八大队的警察,都觉得自己分到这个地方就是晦气和倒楣。大队专干鬼活,还老出死人的事,运气不好。大队长专门用这个物件放在大闸门上避邪,用来将劳教人员身上的“鬼气”与警察隔离开。
“座班”监守自盗避邪的物件,大队长能不生气吗?大队长一边电他一边骂:“怪不得我们八大队老这么倒楣,尽遇上你这号丧门星,我们能好得了吗?”

13
在这期间,我也干打磨墓碑的活。
没过多久,我跟家里联系上了。
我妻子给我来了一封信。她在信中提出要与我离婚。她在信中写道:她无法承受时时刻刻的“提心吊胆”,而且我每次出事还殃及她和她的弟弟。我妻子不修炼法轮功。但因为我的事情,警察把她也抓了,她的弟弟也被抓了。还让她的父母亲“担惊受怕”。她被关入洗脑班接受法制教育半个月。所以,她准备直接到法院起诉离婚,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明白我妻子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才给我写信提出与我离婚。
我的妻子要与我离婚的事情,对我刺激很大。我特别悲愤:在整个二所的劳教人员中,我的刑期是最长的。一般的刑事犯,只会劳教一年,一年半算是长的了。而我因为捍卫自己的灵魂信仰却被判三十个月。
一位姓李的老号的反改造胜利,对我启发很大。
他在与“四防”的一次对抗中说:“你骂我本人可以,但我绝不允许你骂我妈!”
他为此跟“四防”拼了命,把“四防”打到马三家医院躲着去了。平常大家都没把国骂当回事,但他一旦能泼出性命去维护人的基本尊严的时候,这时几乎所有的人,包括警察都认为他做得有道理。
我也要反迫害。
我找到管教大队长,把自己修炼法轮功前前后后的事情告诉了他。我说,自己无辜被判劳教,而刑期又是整个所里最长的。这还不算,当局竟然把我妻子也给抓走关押起来。这让我忍无可忍了。我说:“这活我干不了了,我不能再逆来顺受。”
管教大队长害死过法轮功修炼人,可能心里有所顾忌。但他仍然很强硬。他说:“不干活可以,但要给你补期。”
他不说加期,而说补期:“你少干一天活,将来补一天期。”
我不管他那套说辞。我拒绝干活。我被大队长要求罚站。
在工房罚站期间,经常有值班的小队长问我怎么回事。他们听我说完前因后果,小队长也不敢管。
在这个抗争阶段,大队长让“四防”监视我,不允许我走动,也不允许我坐下。他说:“不干活,就站着。”这一站,站了半个多月。
一个因为上访被劳教的人,姓罗。他绝食抗议,被上“死人床”七天七夜。他也是个长期反迫害的老号。他得知我的情况后,非常同情我。他常在路过我身旁时大声重复说:“打我骂我行,不让我干活不行!”
他说完后,还冲我眨眨眼。
我领悟到他的暗示:“最好的反抗方式,并不是这样让他们惩罚,而是干活没有定额。有定额地干活,是酷刑。没定额的活,才是韬晦之策。”
于是,在罚站半个月后,我找到大队长。我对他说:“我目前身体不好。勉强可以干活。但只能力所能及地干。”
因为我一直拒绝干活,对其他劳教人员和法轮功修炼人影响大。现在我主动提出愿意干活,大队长也很想藉此下台,所以默许了。从那以后,我干活就没有强迫的工作量了。
因为我干活没有工作量,总是怠工,所以大队仍然怕影响了其他人。
不久,我被调到包装组去了。在那里,专门给做好的墓碑打包、装箱、贴标签等。这也算是轻活了。由此,我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求救信放进万鬼节装饰品的纸箱里,藉此来向外界发声。
(未完待续。)
《马三家咆哮》,杜斌着,(香港)大清文化2014年10月出版,田园书屋发行,定价港币6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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