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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长孙为爱上台湾女子 退党
因为是鲁迅的后代,他们被社会各界格外地关注;因为是鲁迅的后代,他们在各个年代有不同的遭遇;因为是鲁迅的后代,他们似乎必须在鲁迅的模式中生活……鲁迅后人所受的“名人之累”,曾延续到他的第三代。
鲁迅的长孙名叫周令飞,生于1953年,性格颇有点像爷爷鲁迅,也许是“隔代遗传”吧。据周海婴说:他“修改极强,自己认准的事情,非要达到目的不可”。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不经大人同意,自己跑去报考一个解放军少年艺术学校;十六岁上中学时,年龄还不到参军标准,却硬是向军代表软缠硬磨地当了兵;几年后转业到人民美术出版社工作,恢复高考时,他虽然复习了几个月,但终因为参军过早、影响了学习,以致基础太差而没敢报考。到1979年前后,国家允许自费出国留学了,周令飞又动了继续学习的念头,通过朋友联络,向东京的一所语言学校报了名,打算先通过语言关,再进修别的专业。为此,他向有关部门提出申请。
因为他是鲁迅的后代,便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格外重视。据周海婴讲,当时有关方面认为:“像我们这种人家的孩子以自费名义出去留学,要靠外国人来关照,未免有失国家体面。”(周海婴语)但按规定周令飞又不合“公派”的资格,这颇使有关方面左右为难,申请也迟迟批不下来。眼看开学日期临近,在周令飞再三催问下,上面总算想出了个“公派自费”的办法,这样既不违反有关规定,又为国家争了面子——但这决定来得有点迟,等周令飞赶到日本,学习已经开学整整一个月了。
这还只不过是一点“小累”。周令飞在日本读书期间,结识了班上一位台湾来的女同学张纯华,因为她的日语基础好,便愿意帮周令飞补课。这位张小姐虽是台湾一个富家的女儿,但却并不骄矜,且富有传统美德,好学上进。二人一来二去,竟产生了爱情。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些意外的事。而这些意外之事,却或多或少与他是鲁迅的嫡孙有关。首先是张纯华被父母召回台湾。原来台湾有关方面知道这件事后,劝告张的父母,说是你家女儿竟然在日本与大陆男子谈情说爱,而这男子又不是寻常之人,他是“党国”一向最讨厌的鲁迅之孙!她父亲本是个生意人,一向不问政治,听了这话便有点担心害怕,于是急忙召回了女儿,不敢再放她去日本了。直到半年后,在张纯华施的缓兵之计兼口头保证下,才允许她重返日本学习。而大陆方面也早就开始注意周令飞与张纯华的关系了,关注的重点当然是张纯华的政治面貌和接近周令飞的真正动机(后来周到了台湾后国内一度谣传张是“台湾方面训练有素、善使美人计的女特务”,“曾勾引过多名大陆男子投奔台湾”)。因此,组织上已考虑要周令飞中止在日本的学习,立即回国,如有必要,甚至还将不惜采取组织措施——强行押解回国。而这一切,都不幸被周令飞提前知晓了。这时,他的想法是,自己与那个女孩已经生死不可分离,既然大陆不能容纳他的所爱,那么,就只有一条路——走,而且是立即走!他甚至连同在东京上学的妹妹也没有通知,便乘飞机从日本直飞台湾,在临上飞机前,他在机场向媒体发表了三点声明:(1)此举纯粹是为了爱情,而没有任何别的企图; (2)此事与我父母无涉;(3)因为与台湾女孩结婚,两岸的状况又如此,我宣布退出中国共产党。为了防止在香港仍可能被截回大陆,周令飞还施放了一个烟幕弹,说是去香港结婚,而实际上,他们并未在香港停留,而是直飞台湾了。
周令飞为爱退党,惊世骇俗,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也给周海婴夫妇带来了很多麻烦。当时周海婴的顶头上司——广电部部长吴冷西把他叫去,说周令的行为是叛逆,政治影响极坏,并以党和组织的名义命令周海婴写一个声明,宣布与周令飞脱离父子关系,并向他宣布了三条纪律:(1)最近一个时间内不会见任何记者,尤其是外国记者,实在避不开的,可回答“无可奉告”;(2) 要表示已经跟儿子划清了界限,断绝了父子关系;(3)暂不出国。后来,他在单位阅读文件的资格被取消,全国人大主席团成员的资格也在未经有关法定程序、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被取消,他夫人的工作权利亦遭到剥夺。这件事的冲击波还影响到了令飞在日本读书的妹妹,差点使她的学业半途而废。
实际上,鲁迅后人的“名人之累”,自许广平1948年底携海婴踏上解放区不久就发生了。因为他们是鲁迅的亲人,所以人们便戴上有色眼镜来看他们,使之备受其累。
他们是1948年底从国统区辗转到达沈阳的,那时海婴不过十八九岁,还是一个爱玩好动的青年,毛手毛脚,以致闯了两次“小祸”,引起周围一些人的不满。许广平便嘱咐他不要忘乎所以,言行举止一切都得小心谨慎,以后凡有外出参观活动,老老实实地跟在队伍后面,切勿乱跑。海婴便问,跟在谁后面妥当?许广平想了一下,让他跟在茅盾夫人后面,认为这样就不会出错了。谁知几天后,还是出了问题。那是沈阳举行欢迎民主人士大会,周海婴随队参加,主持人招呼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贵宾一个个上台,并逐一向大家介绍,周海婴起先想,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民主人士的家属,是不需要上去的,便坐着没动,没想到茅盾夫人上台时,回头看周海婴坐着没动,便紧张地招呼他:“快走!等什么,还不走呀!”海婴迟疑了一下,不去又怕大家说自己孤傲不合群,便跟着上去了。等主持人把来宾介绍完请大家到台中央集中时,突然发现台边上还多出了一个人,连忙把周海婴让到身旁,介绍说这是鲁迅的儿子。谁知第二天便传来了闲话,说许广平为了想把儿子培养成政治家,竟用这种手段塞到台上亮相云云。
离今天较近而又影响较大的一件事,是周海婴因鲁迅稿酬问题状靠人民文学出版社。这件事从一个侧面,也使我们看到了鲁迅后人所受的这种“名人之累”。
事情的由来是,解放之后,许广平母子便将鲁迅著作出版的一切事宜委托国家出版总署处理,国家出版总署接受了这一委托后,交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具体去执行。当时是冯雪峰任社长,按冯的意见,许广平应收下所有的版税,但许却表示要捐给国家。随着鲁迅著作的大量出版,版税的积累也越来越多,冯与出版社都希望这笔钱不要在他们的账面上继续挂下去,而许广平又坚决不收,于是又有设立“鲁迅文学奖”或降低鲁迅著作书价以惠读者等设想,但因种种原因,这些方案被一一否决。究竟怎么处理这件事?冯只好去请示周总理,总理的意思是,最好还是劝许大姐收下;但因许态度坚决,总理改而指示:以“鲁迅稿酬”名义将版税从出版社提出,悉数存入银行,以备许广平母子不时之需。问题才得以解决。后来,这笔钱在“文革”中周海婴家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经周总理指示,曾提出三万元解了周家燃眉之急。1981年,因周家孩子去日本留学需要用钱,人民文学出版社在有关领导和部门的干预下,又付给他们二十七万元(为50年代出版鲁迅著作版税)。
但在80年代中期,人民文学出版社却与周海婴因鲁迅稿酬问题发生了纠纷,出版社说许广平母子早已放弃了鲁迅稿酬,而周海婴却认为他合法地享有父亲的版税,双方为此争执不下。周海婴以侵犯权益为由,将人民文学出版社告上了法庭。但一审二审,周海婴均败诉。这事本身且不说,是非终有公论,我这里想说的,是此事衍生出来的两个问题。
一是周海婴敢于拿起法律武器,争取和维护自己认为是正当的权益,足见他从自己这方面已经摆脱了“名人之累”,他不认为鲁迅是大家的 “公物”——这也是鲁迅生前所拒绝的,也不因为是鲁迅的稿酬就做无谓的牺牲从而去维护什么“体面”,这是中国人最可宝贵的一种自我权利意识的觉醒;二是从事件中一些人的说法和做法里,我们还是可以感受到周海婴所受的“名人之累”。当时代表性的观点就是有些人说的:周海婴真让他父亲丢脸,竟为了钱去对簿公堂。
我也是赞成周海婴的。正如他所说:“别人的遗产可以合理合法地继承,为何唯独鲁迅的稿酬儿子不能拿?”而且还要做那么多委曲求全的事,这究竟是为了顾及谁的面子?我倒觉得,这正是个人权利得到社会保护、尊重,也正是社会进步的一种表现。
以前,在读鲁迅先生写于去世之前一个月的名篇《死》时,一直不理解他似乎以遗嘱形式写下的“忘掉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真是糊涂虫”这句话。通过以上事件,我一下觉得豁亮了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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