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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故事:一个汉奸翻译官的神气与死亡
在当时,只要是为日本人做事的,皆是汉奸,尽管老百姓表面上不敢这么说。
1934年夏,江南水乡太湖平原遭遇百年不遇旱灾,百日无雨,赤地千里,稻麦枯焦,蝗虫泛滥。
嘉兴海盐人陈阿伯带着儿子和童养媳,和许多当地绝收农民一起,一边行乞,一边沿着塘河(即京杭大运河)向北迁徙。最后,他在沪杭铁路边的仲家湾定居下来。
1937年8月,淞沪会战爆发。11月,日本人在杭州湾金山卫登陆。仲家湾,这个滨水小村的宁静,也被日本人的铁蹄踏破。
占领嘉兴之后,为了保护沪杭铁路与京杭大运河的安全与畅通,日本人决定在栖真建一个炮楼,派驻二三十个日本兵驻扎。
在铁路边种闲田的陈阿伯,就近被日本人拉去做了伙夫。但不久后,日本人惊奇地发现,这个白胖的中国农民,居然还能用日语和他们交流。
日本兵喜出望外,自此,陈阿伯为日本人担当起第二种职责:翻译。
在当时,只要是为日本人做事的,皆是汉奸,尽管老百姓表面上不敢这么说。
成为翻译之后,陈阿伯几乎掌控了一切。他说,大先生(日本人)是聋子,农民是哑子(哑巴),只有靠我大阿伯才能让他们不聋不哑。
久而久之,陈阿伯成为沟通两方的惟一渠道,日本人和农民,惟一必须听从的就是陈阿伯。
淞沪战事平息之后,日本人驻扎在栖真,任务就是保护京杭运河的畅通与沪杭铁路不被国民党游击队破坏。
事实上,当地根本没有武装力量能与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日本职业军人相抗衡。日军驻扎的几年里,几乎没发生过什么战事。但长期的和平并不能阻止日本人的胡作非为。
日本人惟一不敢随便欺负的就是陈阿伯的乡邻们。乡邻们在田里插秧,日本兵只能站在岸边看看;乡邻们要出船经塘河运货,陈阿伯一点头,日本人就放行;乡邻们要到嘉兴去置货看病,经过日本人的铁路关卡,陈阿伯说放行,日本人就不搜;陈阿伯的乡邻中的女人,见到日本人来,也不需像别的女人那样换男装、擦烟灰。
陈阿伯的存在,保证了乡邻与亲友们的基本安全。
陈阿伯每次回家,他都身穿绸袍,拿着扇子,面带微笑,说话细声细气。乡邻自然也要巴结这位得势“红人”,时鲜的水果,当地的土产,鸡蛋,都成了孝敬陈阿伯的礼物。陈阿伯也不客气,来者不拒。
从此之后,陈阿伯已不再是灰头土脸、人见人欺的乞丐,而是被当地人尊称为“南头大阿伯”的头面人物。
陈阿伯的儿子陈道,和父亲一起行乞到仲家湾后,借着父亲的势也威风起来,他休掉了童养媳,另娶了媳妇。
即使是60多年后的今天,乡民们还是不明白,这个从海盐要饭来的大阿伯,做了“汉奸”翻译之后,可以呼风唤雨,但他为什么从来不杀人,甚至没打过人?他们还不明白,这个从海盐逃荒来的乞丐,为什么长得白白胖胖,说话细声细气,穿着绸缎,拿着扇子,一副书生相?他们更不明白的是,这个给日本人烧饭的乞丐,为什么会懂日语,甚至能把几十个杀人不眨眼的日本人,整治得服服帖帖?
乡民惟一知道的是,这个陈阿伯,在日本人投降、离开炮楼的第二天,全家男丁都被人杀死,惟独他儿子新娶的媳妇幸免。
大阿伯死在屋里的床头,脑袋则滚在庭院里,嘴里衔着草;他儿子陈道死在孔家桥下,身着白色绸衣,浮在水上;大阿伯的两个孙子,死在了门槛下。(新华网/嘹望东方周刊 记者朱国栋根据嘉兴栖真当地老农吴珍宝、缪新官口述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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