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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法国恐袭事件的几点联想
作者:罗祖田
发生在法国的9.11式恐袭事件,震惊了世界,世界的良知对此反 应强烈,虽众说纷纭,某些分析甚至不免浅薄,但有一点也很显然:恐怖行为吓不倒世界,更摧毁不了世界。
本文扼要谈谈恐怖行为的渊源以及对未来的展望。
实际,恐怖行为源远流长,伴随了人类文明演进的全过程。它源自人性中恶的一面走向了极端,发酵于强权时代不容否认的文明荒谬以及由此导致的生命无意义。一般来说,但凡各种社会极端组织的恐怖行为,由于它严重危及了正常秩序的维系特别对无辜者的伤及,向来都是受到普遍抵制与厌恶的,也是不为政府当局见容的,即便这个政府当局可能是更大更凶残的恐怖制造者。文明的荒谬在这里表现无遗;由国家镇压机器打着国家正义旗号进行的恐怖行为,实在是社会极端组织的恐怖行为皆望尘莫及的。因为那些动不动就几十万人、几百万人、几千万人被污辱、迫害直至屠杀,乃是只有国家机器才有能量进行的。然而,大多数情况下,它们却不会被问责,很多时候还会被歌颂。例如,二战期间每当皇军攻陷一个城市,捷报上载明消灭了多少抵抗圣战者之时,日本国内总是举国上下载歌载舞,欢喜若狂。又如文革期间,纵然无数人被冤死,各行各业皆生活在夫妻讲话也须小心谨慎的恐惧之中,官家的吹鼓手照样呕歌一个又一个伟大胜利。事实上,对国家及其军队的恐怖犯罪行径进行清算、追责、乃是二战打败了法西斯侵略者以后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它们做得太过,直接威胁到了人类文明的存亡,那些首恶者会否被严厉追责还说不定。正如对很多极权专制国家的丑陋行为,这世界常常还只宜口头谴责一样。无疑,迄至二战,这世界最大的恐怖组织,或恐怖主义渊薮,是专制极权国家。它本来是文明荒谬的产物,几经演变又成了文明荒谬的渊薮。特别近代以来,祖国明明成了一杯鸠酒,但是人类不得不用它止渴。
为什么人类文明会异化到这种地步?
回答向来多种各样。
近世以来,不乏其人洞见到了人间万千悲剧的渊源。由此产生了希翼根除国家悖论的世界主义与无政府主义思潮。
关于前者,其实是从古老的教义衍生出来的。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到马克思的社会主义,从希特勒的千年帝国到日本人的大东亚圣战,从中国人的天下大同理念,到伊斯兰教的只认真主,乃至英美的世界帝国实践,本质上皆属于此一范畴。它们决非无的放矢,但除了今天的经济全球化辅以民主人权开始靠谱,其余种种温和的或激进的理念,现实生活中无一行得通。突出表现在劝善戒恶的各门宗教,之所以能够为众多人接受、信奉、甚至生活中不可或缺,主要在于它们常以温和姿态出现。说白了,此为它们身居在野地位的低调表现。如果它们处于掌控人间生杀予夺大权的地位,它们的表现就会全然不同,也由不得它们不异化。欧洲中古时代基督教的异端裁判所,今天伊斯兰政教合一国家不能容忍亵渎《古兰经》的行为,乃至中国皇权时代对不敬圣人言行的惩罚,皆是血淋淋的历史真实,至于信奉马列教义的国家,对反革命和异议者的镇压,更是世人尽知。
关于后者,很显然初衷是要防范国家政治强权的异化。然而,无政府主义从逻辑上讲一样不通。无论古代还是现代,人类生存、繁衍、发展的总趋势是不可改变的,没有秩序维护者,生活只会不可想象。例如这一次法国的情况,不复代表国家的政府,谁有力量恢复秩序,惩治暴徒,对遇难者善后?那只会使作恶者逍遥法外,实际是鼓励恐怖组织层出不穷,进而丛林法则大行其道 。这样一来,谈什么秩序和生活?所以,它又是一个悖论。
那么,地球文明岂不成了玻璃瓶里的蜜蜂,四处皆可见光明,就是没有出路?
必须承认,这是一个亘古以来就存在,我们这个时代仍回答不了的哲学难题。任何人宣称他回答得了这个命题,不是骗人就是狂妄无知,决不能相信。事实上,人类由于轻信盲从,上当受骗的次数太多了,教训够惨了。我们这个时代能够说的,充其量是希翼人类长存,文明不能反,人类不能反,恐怖组织滥杀无辜或同归于尽行为必须制止。欲达此目的,比较稳妥的办法,不外乎认真总结历史的经验与教训,在群策群力的基础上积小胜为大胜。近代以来特别战后以降,民主、人权、发展、和解,逐渐由理念转为大面积实践,无疑是借鉴了痛苦的历史教训总结出来的新方法、新手段。马列学说认定此为“资产阶级虚伪”,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视先进文明为“魔鬼”,就事论事,并非全无所指,但是从大历史看,只能是惊人的可悲可怜。的确,新方法、新手段决非医治百病之药,但巨大的实效却是任何堂皇的空洞口号比拟不了的。无论如何,第三次世界大战没有打起来,可能性已接近为零。凡民主制度已成熟稳定的国家,经济虽未必长足发展,却能阻止一曝十寒局面;民众不再大范围地生活在恐怖统治下和无情迫害中;国家之间争执不再用战争手段解决。没有这几大功绩,民众是难以两害相权取其轻接受新现实的。这怎是资产阶级虚伪能够奏效的?这只能是变相地诬蔑民主制度下的几十亿民众。
很显然,只要强权时代依旧,国家悖论基调依旧,文明的荒谬一面就不会从根本上改观。如此,生命无意义的情况就会大面积存在。资本造福于人间的一面就会被忽视,而它无限逐利的一面却会刺激强人不愿负责任的贪婪心。此种贪婪心永无止境,于生活中的绝望者和思维极端者便是反社会、反人类的催化剂。冷战结束后,主要针对美欧的众多恐怖袭击事件,无辜受害者不能接受如此现实乃人之常情,无可指责。但是作为世界各国的治理阶层,思想不可以只停留在愤怒、报复的层次上,也是不容置疑的。
固然,今天的恐怖行为,确乎属于文明之癌。其最大的悲哀在于民主、人权这一通向未来新时代,打造新道义的奠基石,面对国家悖论仍不堪一击。战后以降,所有的集权国家,不论打着什么旗号,之所以敢于同民主、人权对着干,从根本上讲主要赖于国家悖论的支持。它们中很多国家逐渐走上了转制之路,弱化了强权政治功能,主要靠的是内部变革力量的推动,如苏东地区,中东、北非的颜色革命国家。而借助外部武力强行改制的国家,如伊拉克,一定时间内甚至效果适得其反。这到底是民主之错,还是专制制度遗祸太多之错?或者国家悖论之错?
然而,当今时代使得文明荒谬一面不能根本改观的主要责任方,不在民主制,而在集权制特别极权制。有几点很显然:一、如果苏联共产主义阵营仍旧存在。第三次世界大战虽未必真会打起来,但几率会要大多了。它意味着核冬天不会只停留在理论上,而是会实实在在笼罩在所有国家的现实生活头上。一个无情的历史真实是,美欧之间特别欧盟内部,也常扯皮、斗嘴,却已无战争意向。可是社会主义国家之间,至少有红军坦克开进布拉格,中苏边境剑拔弩张,中越战争。它对自家兄弟尚且大打出手,还会对资本主义敌人手下留情?大规模战争没有打起来,自身力量不足或投鼠忌器罢了。二、今天中国的特色社会主义仍有力量维稳,尤其改开后取得的经济成绩,不论是否来自权贵们自称的三个自信,只要它存在,外部民主对它无能为力,它就会在事实上成为所有集权国家心理上的又一个神圣同盟盟主,为它们固守旧制度提供了足以令臣民却步的巨大坐标。三、有了它们的存在,民主、人权、发展、和解面对国家悖论,就会力不从心,无可奈何。相应地,文明的荒谬一面就不可能从根本上改观,也就无从谈及全球范围内综合治理滋生恐怖主义的土壤,只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如果恐怖组织“黑吃黑”把矛头对准了专制国家,情况就会更加错综复杂。事实上,这正是今日世界现状。四、鉴于中国的份量,如果中国很快和平改制,势必有力地加速改变世界强权格局,使民主制度从此坚如磐石,这本身就是倒逼伊斯兰教守旧文化和权力架构转型的巨大力量。虽然,预计伊斯兰教守旧势力的转型是个艰难过程,不会比中国情况强。仅就文化而言,它既缺欧风美雨的进取精神,又缺中国本原文化的海纳百川基因。但它并非生活在真空,从长远看并无力抗拒全球化大潮。
所以,今天中国的是否很快改制、转型,已不是中国一国的问题,直接关乎人类利益。就反恐而言,今天的中国一样做不到置身事外。事实上,未来中国对于境内外的反恐任务重得很。要化解文明之癌,中国现体制难卸其责。中国的精英们,理当站高点看远点。
极而言之,全球化时代主要在国境之内反恐,永远只能治标。认为法国的多元文化无形中鼓励了极端思潮,是向后看,很肤浅,不免是为集权制度与党文化张目。恐怖组织之所以狂妄嚣张,说到底是文明荒谬一面特别国家悖论的孽生品。
很简单,全球化需要有适应它的新的行为规则,它将是一种新的世界交通规则,惟全球全面地奉行民主、人权、法治、和解才能动摇国家悖论根基,各个经济文化实体才能自觉地遵守新的交通规则。只要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集权制度抗拒它,恶意破坏交通规则的极端行为就会是割韭菜,割了一茬又会冒出一茬。如果民主、人权、法治、和解成为了全球的普遍生活,仍不可能杜绝交通事故,但恶意破坏行为即恐怖行为将会少多了。犹如一个社区生活那样:只要不低于10%的居民不守规则,或自立章程,和平共处就是空谈。但若这样的特色居民比例上降到不足1%,它自己只恐也不好犯众怒。社区生活如此,国家的生活亦不例外。要讲有大道理,这就是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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