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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谁是告密者
8月10日,三个分组追索取得重大成果。彭德怀、张闻天、黄克诚、周小舟、李锐、周惠承认,他们相互之间说过许多对毛不满的话,尤其“斯大林晚年”,最夺人眼球,成为“军事俱乐部”反党反毛的有力佐证。
李锐《庐山会议实录》说“斯大林晚年”事泄发端于8月9日下午张闻天的交代,说彭德怀“还讲过要注意斯大林后期的危险”。读到这里,第一感是张闻天文人软弱,可能被人连唬带蒙的,晕了。再仔细一想,不对,张闻天算是文人,曾是文学研究会会员,但他大半生涉足政治,经历政治风浪无数。就是说,应对政治审讯,他绝不是菜鸟,不会不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民间俗谚。“斯大林晚年”,彭德怀和张闻天,不管谁说的,听者有份,对谁都没有好处。张闻天此时自保的最佳策略应该是态度谦恭、逆来顺受,守中抱一,以不变应万变。总之,没有自己多事的道理。观察张闻天言行,确实也是这么做的,除了7月23日毛讲话后一度慌乱,其后慢慢镇静下来,与众多责难者打太极。尤其8月3日步韵回复毛泽东的信,写的很有意思,说明心态不错。
李锐没有亲眼见到8月9日下午张闻天交代的具体经过,不知道张闻天到底在什么情况下做的交代。“斯大林晚年”,当时堪比天大的罪证,应该不是几句咋呼就能诈出来的。除非审问者已经掌握了真凭实据。审讯中往往这样,审讯者从其他渠道取得事实根据后,为保护线人,并不全部说破,而是挑个头,让被审者感觉守不住了,从而竹筒倒豆子,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张闻天交代前,已经有人告了密。
当然,假设只是假设。但假设是有吸引力的,指示方向,促人寻找确切的证据。《实录》提到:“在8月10日前的批斗高潮时,一次碰见尚昆同志,他曾关心地问我:你们同黄克诚谈过什么私房话没有?那时我还抱着侥幸过关的想法,一口否定了。”这好像是李锐故意留下的线索,让后来者去追问。杨尚昆此问不是很肯定,好象他也是才知道,所知不多。李锐的回答符合他那时的心理状态。杨尚昆此问非空穴来风,必有所本。“8月10日前”,究竟哪一天?结合《实录》上下文,应该是8月9日。因为至8月8日分组会结束前,从各组批判的情况看,没有任何“私房话”传出。据《杨尚昆日记》:8月9日早晨7时半下山,接胡志明,12时回山。大概一时半参加宴请前后,杨尚昆可能听到其他人提到周小舟、李锐和黄克诚的几句“私房话”,所以下午碰见李锐时,想要证实一下,也表示关心,故有此问。这样说来,庐山“告密”确有其事,应该发生在8月9日上午或8月8日夜间。
那么,下一个问题:谁是告密者?2009年11月,网上流传《原中顾委委员周惠谈李锐与庐山会议 》一文,说李锐“夜闯美庐”告的密。证据之一是李锐8月11日检讨,急转弯,不正常;证据之二是周小舟的话。周小舟对李锐不满是真,但有无说过“李锐居然是一个赵高、周佛海”的话,没有旁证且死无对证。李锐8月11日检讨的急转弯,应该是8月10日“斯大林晚年”被揭开后的应激反应,不能说不正常。该文猜测李锐心里动因:他想反戈一击,立一功吧!这话用到周小舟、周惠尤其周惠身上也许更合适。因为李锐7月30日给毛写过一信,试图释去23夜非组织活动嫌疑,并以政治生命作保证,告密对其弊大于利。而周惠在他们三人中,23夜表现最温和。
另外,吴冷西指控李锐写了“检举材料” ,罗列许多“罪状” ,告发胡乔木、田家英和吴冷西。指的是李锐8月11日检讨及以后的事,与“斯大林晚年”“告密”无关。王任重日记:“特别是八号以后张闻天说出了‘斯大林晚年’的话以后,形势急转直下。周惠、李锐交待出他们私下攻击主席的一些言论,彭德怀和周小舟也不得不承认了。”王任重所说的“交代”的时间在八月10日或之后,同样与“告密”无关。
结果往往可以反推原因。李锐所受的处理可以说是“军事俱乐部”五人中最重的,而周惠下山还能做他的书记(后被批另说)。周惠应有立功表现,8月11日毛泽东大会讲话将周惠跟“军事俱乐部”成员做了区分。
谁是告密者,李锐应该心里有数,《实录》没有点出,原因一是没有直接证据,二是成书时,周惠还在台上。另外,在当时情况下,受诱迫告密也不算大过错,何必毁人名誉呢。现在,时过境迁,斯人已去,可以还历史真面目了。
毛泽东得到告密材料,肯定如获至宝。那么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派人去质问周小舟呢?前面说过,为了保护线人,扩大战果。用迂回的办法首先试探张闻天,得到些什么,再步步深入,看起来天衣无缝。知道内幕的极少,连罗瑞卿也只是亦步亦趋。
在《实录》中找到又一条证据:8月10日上午,第二临时小组开会,继续重点批周小舟。七嘴八舌之间,突然“有人问:你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是什么意思?”这个人是谁?前后问话的都有名有姓,唯独这个人用“有人”代替,一定又是被李锐避了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个话此前小组会上从没有提起过,张闻天8月9日下午的交代也没有。这个话此前只有周小舟、周惠、李锐、黄克诚知道。田家英也可能听李锐说过,但田家英已经解脱,没必要另生事端。最大可能来自周惠的告密。
周小舟和张闻天同一组,亲眼目睹8月9日下午张闻天的交代,有心里准备,所以回答略无滞涩:会议开始的时候,毛泽东同志先提出15个问题,以后提出18个问题,肯定“成绩伟大,问题不少,前途光明” ,在这个前提之下,把成绩说够,缺点讲透。23 日毛泽东同志讲话完全反过来了,提出一个反对右倾机会主义路线问题。我对此认为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至此,周小舟应该知道告密者是谁。但碍于还指望周惠回去后对他的老婆、孩子照顾照顾,不便说破。
与周小舟被追逼几乎同时,黄克诚在另一组,以张闻天的交代为饵,诱其讲出更多新东西,黄克诚不知道张闻天到底交代了多少,还在犹豫。突然看见李锐走进会场,后面还跟着罗瑞卿,以为对质来了。久经考验的黄老崩溃。
陈正人又拿黄克诚交代的东西去质问周小舟,周小舟承认。
“斯大林晚年”案全面告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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