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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周淮安 联系微信号 youhistory1
一
一个刚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的贫困女大学生,因遭遇电信诈骗含恨而终。这起全国关注的悲剧,有关部门“高度重视”,通常很难抓住的骗子,很快落网了。
也许在被捕那一刻,骗子自己都觉得奇怪:不就是骗了9900元么,怎么就成了全国通缉的头号要犯了?受骗者过去不是只有“自认倒霉”么,怎么这次正义来得这么快?
说实话,刚看到这则新闻时,我都不愿意点开看:因为这样的故事太残酷,让人不忍卒读。另外,这样的事每天都在中国发生,让人无可奈何又麻木不仁——就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的手机还收到“无手续贷款”的短信。
点开新闻下的评论,跟我猜的差不不多,满屏都是“杀杀杀,枪毙这些骗子”“应该以命偿命”……
似乎只有人命,只有鲜血,才能在中国引起一点点的关注,才能促进一点点改变。民众认为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式,也是人命与鲜血。痛恨儿童拐卖,妈妈们呼吁“拐卖儿童一律死刑”;痛恨贪污腐败,大家认为“死刑才能震慑贪官”……
如果通过革别人的命,就能解决问题的话,中国早就应该是一个没有任何问题的理想国了。
二
为什么国人动辄就喜欢拿“命”来说事?
因为,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讲,当公平正义不在当下的时候,也许只有命,才是真正具有议价能力的东西。尤其是身处社会最底层的人群,从某种意义上说,“命”是唯一的可以博弈的资源,是唯一可能引起社会关注的共鸣点,是作为一个人的最后尊严。
比如,我“大胡建”的电信诈骗红火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创新,从未被超越,为什么这次玩砸了呢?因为出了人命,贫困大学生徐玉玉的命。
又比如,我“大胡建”的民营医院全国开花,一直在胡搞,从未被搞正,为什么最近被修理了呢?还是因为出了人命,重病大学生魏则西的命。
不是专黑“大胡建”,类似的事件全国各地、各个领域比比皆是。我们的社会治理似乎走进一种怪圈循环:某种恶行长期存在——见惯不惊与无可奈何——发生极端的恶性事件——引发舆论公愤——高层引起重视——个案迅速解决——舆论逐渐平息——又一个恶性事件爆发,然后进入下一次循环。
小时候,有种现在看来很Low的电子产品——日本人发明的“随身听”,放磁带,戴耳机,边走边听。喜欢一首歌,就可以调到“单循环”模式,反反复复地播发。但问题是,除了让人听歌听到吐外,这种循环模式不会要人命,不会让人人都成为潜在的受害者。
面对“小闹小解决,大闹大解决,不闹不解决”,“搞定就是稳定,摆平就是水平”的潜规则,“以命相搏”是底层人群不得不面对的困境,只有你的命也许才能在死水中激起一点涟漪。农民工讨薪爬塔吊,希望以“搏命”的方式引起关注;拆迁户点煤气罐,选择以“搏命”的方式维护权益;上访户喝农药,选择的还是“搏命”方式。如果运气好,可能命在,问题解决了。如果运气不好,问题解决不了,命还没有了。
一位县委书记曾经讲过一个故事,某次在接待上访的时候,人山人海,于是让大家一个一个来。一位白发老者觉得书记接待时间太短,一头撞向大厅墙壁,当场晕死,鲜血直流,“不重视,就撞死在你面前”。其实并不是天大的问题,却要用命来拼。书记后来理解了,对于社会最底层来讲,正常渠道大多已经失效了。
三
任何一个社会,都会有一个底层社会存在,都会有穷人与富人,财富与社会地位的客观差距永远存在,这没有什么可怕的。社会治理要做的,一方面努力缩小贫富差距,让大家各得其所。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对每一个个体的权利保障,确保及时有效和一视同仁。比如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用法律保障每一个人的合法权利,维护公平正义的底线。
社会底层的权利救济失效,权利保障的不平等才是最大的“贫富差距”。没有权力、没有金钱、没有社会资源的底层人群,一旦权利受到侵犯,往往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普通人办个事有多烦,大家肯定深有体会,更别说碰上点难事了。
普通人的“难”,对社会底层人群就是一个“槛”。普通人被诈骗了9900元,固然心痛,但对底层的徐玉玉们来讲,却可能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普通人尚能找找关系,托个熟人问问,看有无减少损失的可能,而底层的徐玉玉们面对的,可能只有奚落与嘲弄“大学生竟这么傻?”
如果徐玉玉没有被骗身亡,如果不是贫困大学生而是打工妹,如果没有形成舆论热点,如果没有上级部门的强势介入,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是怎样?说穿了很残酷,但却是底层“搏命”的现实。
鲁迅曾经说:“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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