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中国加强执行对朝贸易制裁 朝鲜经济承受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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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前，位于中朝边境的圈河口岸还是一派热闹景象，这里是边境贸易要道，而边贸是朝鲜发展核武项目的资金来源之一。

每天早晨，都有上百辆车在口岸靠中国这一侧排队等待过关，将食品、建筑材料和日常消费品运往朝鲜，然后带回朝鲜出口的海鲜、服装和煤炭。

如今情况完全不同了。长期被美国批评支持朝鲜政权的中国，似乎正在加大对国际制裁措施的执行力度。美国希望通过制裁迫使朝鲜放弃核武野心。

记者在中朝边境走访了一周，发现制裁措施不仅对当地中国企业产生冲击，也让朝鲜国内感受到了痛苦，比如工厂关闭、物价上涨、某些地区停电。

据访朝人士、研究人员和观察朝鲜动向的外国官员称，随着朝鲜外汇逐渐枯竭，制裁措施给其国内带来的影响料将在今年晚些时候进一步显现，到2019年可能触发一场经济危机。

近日有一天早晨，圈河口岸只有十几个人在等待过关。当中有一位是在朝鲜有服装厂的中国商人，他准备去罗先港查看厂里无法运出的设备，在中国开始执行联合国针对朝鲜服装出口的禁令之后，他于去年11月关闭了这家工厂。由于他的工厂停工，200名朝鲜工人失业，这些工人一半收入都要上缴朝鲜政府。

几天前在来到罗先时，这位商人表示，由于最近的制裁使朝鲜无法进口新的商品，中国制造的电池等商品价格较去年上涨了至少50%，而去年联合国禁止朝鲜出口导致当地市场供应过剩，之后朝鲜海鲜的价格已下降了一半。

这位商人表示，罗先市像他们这样的服装厂有十多家，并有数千人从事海鲜业，现在这些人都没有了工作。

其他中国商人也有同样的说法，一些人指出，他们的螃蟹和鱿鱼已在罗先的仓库里堆了几个月。他们表示，1月中国的边防战士甚至不允许商人们将自用的少量朝鲜香菸带进中国。

这种放缓还不是跨境贸易的全貌。在构成中朝边界的河流上，走私活动仍在继续，海上走私的规模更大：自1月底以来，日本军用飞机已发现四起朝鲜船只在公海出现，从其他船只接受货物的情况。

然而，与中国的官方贸易急剧下降对朝鲜造成打击。通常中朝贸易占朝鲜贸易总额的90%。中国政府表示，2017年中国从朝鲜的进口额减少了三分之一，而去年12月同比减少了82%。自去年7月以来，中国对朝出口同比逐月下降，自10月起成品油出口降至接近零的水平。

很多监控边境活动的外国官员对中国官方数据持怀疑态度，认为这些数据不包括中国继续出口的原油，而且中国政府随时可以放松执行力度。不过即便是他们也承认最近几个月中朝贸易确实大幅减少。

目前开往平壤的火车常常载满着回国的朝鲜劳务人员，因为从波兰到阿联酋等联合国成员正在纷纷执行限制雇用朝鲜劳工的制裁决议。据知情人士说，在中国边境城市延吉，很多当地企业在朝鲜劳务人员签证到期后将他们送回国。

这又使朝鲜的硬通货来源遭受打击。

眼下的问题是，经济之痛是否会促使朝鲜领导人金正恩(Kim Jong Un)改变核战略。金正恩在新年致辞中暗示，制裁正在给朝鲜造成损失，称朝鲜经济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障碍。不过朝鲜官员多次表示，制裁永远无法让朝鲜放弃核武计划。

专家和美国官员表示，实际上，贸易制裁不会切断朝鲜的核武库资源。首先，朝鲜仍在通过网络盗窃以及向中东和非洲秘密销售武器赚取现金。

朝鲜政府还可能把资源转向武器研发项目和政治意义重大的地区，比如平壤，而让偏远地区来承受痛苦。即便如此，美国及其盟友仍然希望金正恩不会愿意牺牲随核武承诺一并做出的经济承诺，毕竟过去五年里正是经济增长让不少朝鲜精英富裕起来。

对话的窗口正在迅速变窄，据特朗普政府官员称，朝鲜可能再过数月就能拥有向美国本土发动核攻击的实力，他们还警告称，美国不排除先发制人的可能。

美国国家情报(National Intelligence)总监Dan Coats两周前在参议院听证会上称，美国针对上述情况做何回应的决策时间越来越紧迫。

尽管释放了愿意与朝鲜进行初步谈判的信号，但美国正在推进一个把对朝压力最大化的战略，希望通过联合国和单边制裁行动，迫使金正恩停止导弹研发和试射并做出弃核承诺。就在一周前，特朗普政府宣布了被其称为迄今规模最大的对朝制裁方案，令大量航运和贸易公司受到冲击。

美国最高制裁特使Sigal Mandelker在北京接受采访时称，美国希望最终能让金正恩明白，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弃核和谈判。Mandelker称，美国可选择的方案不多，因此如果制裁不奏效，情况将大为不同。

韩国总统文在寅(Moon Jae-in)周日称，朝鲜高级代表在与他会面时表达了与美国官员对话的意愿。但白宫对此表示怀疑，称朝鲜早前取消了金正恩胞妹与美国副总统彭斯(Mike Pence)在冬奥会期间会面的计划。

Mandelker表示，中国已采取前所未有的措施来实施对朝制裁，但仍需进一步行动，如驱逐朝鲜金融服务机构等。她指出，中国政府近期阻止联合国将违反对朝制裁决议的中国船只列入黑名单。

中国外交部表示中国政府将继续执行联合国对朝制裁决议，即使这意味着中国利益受损，尤其在边境地区。记者未能联系到朝鲜官员就此置评。

评估制裁措施对朝影响并非易事，因为该国政府不仅严格限制外国人的活动，也禁止大部分国民与外界接触，且不对外公布经济数据。

据贸易商、外交人士、卫星图像和其他消息来源显示，朝鲜经济确实受到了影响，不过，由于朝鲜商人和官员在煤炭等大宗商品贸易繁荣时期积累了大量外国商品和外币，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制裁影响。

造访这个孤立国家的游客称，当前朝鲜还没有面临任何食品短缺局面，精英阶层仍能获得奢侈品。1月份，衣着光鲜的朝鲜人在中国丹东市将草莓、葡萄和奇异果等装上一列开往平壤的火车。

不过西方官员和研究朝鲜问题的外国专家表示，未来几个月朝鲜国内的食品库存和外汇储备料将耗尽，用以支付进口必需品或奢侈品的手段所剩无几。

首尔大学(Seoul National University)经济学教授金炳连(Kim Byung-Yeon)估计，在贸易制裁前，金正恩、党内精英及朝鲜商人可能持有至少30亿美元硬通货。他估计，自2017年3月以来，朝鲜的贸易逆差在15亿美元左右，去年其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约2%左右。金炳连称，如果朝鲜继续消耗现金储备，今年经济出现更严重萎缩似乎不可避免。

一些援助人员和专家表示，农业和工业生产缺乏所需的进口燃料、零部件和原材料，朝鲜可能会出现食品短缺情况。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ted Nations Children’s Fund)在1月指出，制裁已放缓了援助物资的运送，6万名朝鲜儿童可能面临挨饿。20年前，朝鲜一场持续多年的大饥荒导致多达200万人死亡。

延边大学的金强一称，朝鲜的情况不为外人所知，但确实开始变得异常艰难；如果中国加大制裁力度，那么应考虑到或将引发的危机，很多人可能会饿肚子。延边大学位于中国的延吉市。

游客和脱北者称，朝鲜精英阶层已经习惯了享用私家车、咖啡馆、ipad和滑雪等奢侈行为，与此同时，他们通过走私的肥皂剧副本和其他违禁物品越发了解中国和韩国的情况。

想要对朝鲜人的观点进行科学取样是不可能的，但一项范围有限的小规模秘密调查或许能够提供参考。调查发现，在50名受访者中有35人认为制裁措施对朝鲜经济造成了损伤，43人对该国核武器问题持模棱两可或高度负面的态度。上述朝鲜受访者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接受调查，该调查由华盛顿研究机构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Beyond Parallel项目委托，跨越去年夏秋两季。

金正恩发展国内工业、农业和市场的努力可能已增强朝鲜经济应对制裁影响的能力。与之前相比，朝鲜企业生产的商品种类更加广泛，企业管理者也被允许直接向客户销售多余产品。

《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记者去年9月份访问朝鲜时，零食和苏打水生产商Golden Cup Trading Co.的工厂经理Ri Song Ho表示，他不担心制裁。

在平壤的一家超市里，工人们表示，大约一半的产品是国内生产的。这个数字无法得到证实。

金正恩面临的问题是，朝鲜经济近期取得的相当一部分进展是依靠出口收入，尤其是煤炭出口所得。

据韩国央行的数据，朝鲜经济2016年增长3.9%。联合国的数据显示，朝鲜2016年出口了29亿美元商品。制裁监控机构估计，朝鲜还通过输出海外劳工获得约5亿美元资金，并且从武器销售及联合国数据未体现的其他活动中获得了数亿美元资金。

美国官员认为，贸易制裁已经让朝鲜的商品和劳工出口收入减少逾20亿美元。

珲春等中国边境城市受影响明显。珲春曾是朝鲜海鲜和服装贸易的枢纽。朝鲜海鲜以价格相对低廉及无污染而受到称赞。服装会运往罗先由朝鲜廉价工人进行缝制，然后再运回中国出口。

在珲春市的一家水产店，店主刘庆刚站在空水箱旁说，他过去每月销售25吨朝鲜虾、螃蟹和其他贝类，常常运到远至上海的地方。去年8月以来，这家店的销售额下降70%，目前仅备有少量以更高价格从俄罗斯进口的螃蟹。

去年8月的一天，晚上六点左右，他在朝鲜罗先市听到中国将从午夜开始实施水产禁令。他没能在禁令实施前接收一批价值约1.6万美元的朝鲜水产品。

他说，现在他的货和钱都被套住了。他还说，这对做水产生意的朝鲜人也造成了巨大影响，他们很着急，因为他们的货卖不出去。

在附近的中国延吉市，做酒店服务员和驻唱歌手的朝鲜人称，他们不确定何时会回来。多个朝鲜餐馆最近关门。

在中朝边境的另一个主要中转站中国丹东市，每日过境人数减少了约80%。河对岸的朝鲜边境城市新义州市的一位居民称，汽油价格涨了一倍，每天只供电三到五个小时，以前是全天供电。

那天晚上，新义州市几乎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