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文学作品的开山鼻祖之一是公元2世纪叙利亚萨莫萨塔的讽刺文学家琉善(Lucian of Samosata)。他的《信史》(A True Story)经常被誉为人类历史上的第一部科幻作品。故事从一次航海旅行讲起。有一天,一阵旋风把海上的旅客吹到了月球。为了讽刺当时地球上的领土冲突,作者让这些地球来客卷入了一场太阳星族和月球星族的战争。琉善笔下的月球居民是一群穿着玻璃织物、体型高大的类人动物,靠吃青蛙维生。
古希腊传记作家普鲁塔克(Plutarch)的《道德论丛》(Moralia,公元100年)可以说是第一部引入科学概念的叙事作品。书中的一篇对话谈论了关于月球表面的近距离观察以及月相变化,这可以被视为天文学的雏形。
月球文学成形于文艺复兴时期,兴盛于17世纪。发展过程中的催化剂包括伽利略对月球的观测及其对日心说的拥护,以及漂洋过海的帝国探险者与美洲大陆及陆上居民的相遇。德国天文学家开普勒曾预言,飞行技术的不断发展或许能让月球殖民成为现实。他在1634年出版的《梦》(Somnium)就受到了琉善和普鲁塔克的影响,其中讲述了他梦到的一个名为Duracotus的冰岛男孩的探险故事。男孩在一个半神的帮助下,成功挣脱地球引力,来到了Levania 岛(月球),看到那里住着“体型硕大”的生物。在环游了整个月球后,男孩对地球有了全新的认知。开普勒的这部作品体现了哥白尼学说。 梦幻飞行
英国史学家弗朗西斯·戈德温(Francis Godwin)沿袭了开普勒的叙事框架,他的《月中人》(The Man in the Moone,1638)讲述了西班牙逃亡者Domingo Gonsales被一种虚构的野天鹅(“甘萨”)带到月球的故事。作者在太空鸟瞰地球的场景中穿插了各种关于光、行星运动和月球“吸引力”的科学猜想。戈德温笔下生活在乌托邦的外星人使用“曲子和奇怪的声音”沟通。更重要的是,他在叙事中加入了最新的天文学元素,如天体轨道等。月球正成为一个自成一体的世界。
西哈诺·德·贝尔热哈克依靠喷射烟火的机器向月球进发。
几十年后,法国作家西哈诺·德·贝尔热哈克出版了《另一个世界:月球国家与帝国诙谐史》(The Other World: Comical History of the States and Empires of the Moon,又名《月球旅行记》,1657)。书中的“西哈诺”身背装满露水的小瓶尝试登月,据说这些神奇的瓶子能用来收集太阳能。如果收集失败,他的“机器”——一枚非常原始的火箭——就会点燃烟火继续完成任务。他与人格高尚的月球居民短暂地相处了一段时间,期间耳闻了磁化飞行设备,甚至还看到他们使用有声书。和乔纳森·斯威夫特笔下的格列佛在大人国一样,月球上的人对西哈诺的故国文化大加盘问,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类身份。
经过这一系列的兜兜转转,月球叙事成了对地球的再造——戴上人类学的有色眼镜,重新打量整个人类社会。英国小说家丹尼尔·笛福在他1705年的《拼装机》(The Consolidator)中,让主人公乘坐覆羽战车抵达月球。他在那里发现了一种新的文明,月球居民已经掌握了一系列日臻完美的光学仪器。透过月球“眼镜”,他重新认识了这个新世界,也看清了地球社会的各种局限和失败。
1727年,在Captain Samuel Brunt(作者真实身份未知)创作的《卡柯洛嘉黎尼亚王国历险记》(A Voyage to Cacklogallinia)中,月球上生活着美丽的塞勒尼特人(Selenites),他们向主人公传递智慧,而不是金银财富,这一桥段模仿了1720年的“南海泡沫”(South Sea Bubble)投机诈骗事件。 殖民寓言
当时,这场“泡沫”背后的南海公司深陷大西洋奴隶贸易的暴行丑闻。由此开始,帝国世界的残酷真相无可避免地进入了18世纪和19世纪的月球文学作品。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在1809年的《纽约外史》(Knickerbocker’s History of New York)中,以月球为主题讲述了一则反帝国主义寓言。在简要叙述了欧洲人与美洲原住民的首次暴力接触之后,他请读者想象一群深谙“灭绝艺术”的月球造访者对手无寸铁的地球生灵实施残暴入侵。
美国作家乔治·福勒在其1813年的《飞向月球》(A Flight to the Moon)一书中,对接触会引发冲突的这一殖民主义假设提出了质疑。书中,太空旅行者朗达尔瑟斯惊奇地发现月球居民竟与地球人十分相似。他静静地分享了有关月食和实际月球的见解,这场天文学展示让众人对这位“自然法则的解释者”深感敬畏。
《纽约太阳报》1835年的一篇文章称月球上居住着一群长着翅膀的类人生物。
渐渐地,月球文学作品开始融入各类见诸报端的科学进展。1835年,有人利用科学与科幻的这层关系设计了两起月球主题骗局。先是《纽约太阳报》的记者理查德·亚当斯·洛克(Richard Adams Locke)连发六篇文章,以“伟大的天文学发现”为噱头——声称是转述了著名天文学家约翰·赫歇尔发表在《爱丁堡科学期刊》(Edinburgh Journal of Science)上的研究发现。文章中详细介绍了赫歇尔最新望远镜的技术细节,描绘了在月球表面看到的“棕色四足动物”和长有翅膀的类人生物。
另一个骗局是爱伦·坡在《南方文学信使》杂志上发表的《汉斯·普法尔的非凡历险记》。这篇文章最初被设计为一篇新闻报道,描述了虚构人物普法尔的奇异之旅,记录了他乘坐热气球去月球的故事。这只热气球上的机器能把真空压缩成空气。文中提到了地球和布满火山的月球,还有月球城里住着的“丑陋小人”。但是由于故事里的原因,普法尔承诺的科学揭秘从未兑现。 技术、政治与科幻的交融
30年后,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发表小说《从地球到月球》(From the Earth to the Moon,1965),为月球文学再添新的篇章。除了财政资助飞行这类现代元素之外,凡尔纳笔下的科学和技术细节也大胆十足。故事描写了佛罗里达的一架超级大炮把一艘名为“哥伦比亚炮”的舰船发射到了月球。(《蓓尔美尔街报》1880年的一篇书评特意创造了一个新词“太空-船”来描述它。)凡尔纳对发射角度和速度进行了精确的计算,以至于后来阿瑟·查理斯·克拉克在为H·G·威尔斯《最早登上月球的人》(1901年)(The First Men in the Moon)的1993年再版作序时,还对此进行了一番嘲弄。
《最早登上月球的人》规避了繁复的数字计算,而是假设了一种反重力物质cavorite,cavorite可以推动球形钢船向月球进发。钢船上的两名宇航员Bedford和Cavor遇到了塞勒尼特人——类昆虫的智慧生物,它们戴着头盔和眼镜,在地下生活,并且和蜜蜂一样是真社会性(eusocial)的:它们分为各种类型,长得奇形怪状,只有一个最高统治者——月球王。
1929年,导演弗里茨·朗正在拍摄《月中女》(Woman in the Moon)。
德国作家特娅·冯·哈堡1928年的小说《登月火箭》(The Rocket to the Moon),讲述了一群奸商资助的一次月球淘金之旅。这本书后来被弗里茨·朗在1929年改编成电影《月中女》。《月中女》的虚实相交给了航空航天工程师韦纳·冯·布劳恩极大的灵感,后来他与人合著了非小说作品《征服月球》(The Conquest of the Moon,1953)。他在书中设想如何在1978年前利用现有基础设施在空间站附近组装月球飞船。
及至20世纪50年代,月球一直是政治纷争不断的地球的影射。1947年,科幻大师罗伯特·A·海因莱因的青少年读物《伽利略号火箭飞船》(Rocket Ship Galileo)描述了三名少年在遨游月球的过程中发现了纳粹逃亡者的秘密营地,以及核爆炸留下的痕迹。1955年,克拉克的《地光》(Earthlight)也以冷战时期的紧张局势为背景,讲述了行星殖民地和中央控权地球之间的敌对状态。
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克拉克不仅是一名作家,还是一名物理学家。在他的书中,字里行间随处可见月球大气和引力数据。在他的叙事背后,读者可以觉察到科学分析和发现如何不断修正或颠覆一些关于殖民月球的先入为主的观念。1951年,克拉克在《太空序曲》中以一种接近科学的方式描绘了一场登月任务,含蓄地想要证明太空旅行的可行性。没想到,还不到20年,克拉克的愿望就成真了。
虽然几十年来仅有一次阿波罗计划,但它证明了殖民太空的可能性。1969年以来,从厄休拉·勒古恩、娜洛·霍普金森、帕梅拉·萨金特、金·斯坦利·罗宾逊等作家的科幻作品中可以看出,登月的主题一直长盛不衰,直到它再次点燃了全民追梦的热情。为了探月的梦想,人类从未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