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必須修正兩岸關係路徑圖

黑眼睛1989

【聯合報╱社論】

  
行政院前院長劉兆玄日前在北京清華大學演說指出，兩岸關係的發展，應對人類文化有所貢獻；例如，英國在工業革命外帶來法治、人權，美國獨立建國則帶來平民政治等。
上一次兩岸關係的衝突與整合，發生在明鄭與清廷的對抗；最後是以施琅武力犯台收場，清朝那個大的君主專制政體，併吞了明鄭這個小的君主專制朝廷。那一次兩岸整合，除了為滿清帝國擴增疆域外，難謂對世界文明或人類文化作出任何貢獻。嗣後，在一八九四年，清廷甲午戰敗，將台灣割給日本。
此次自一九四九年以來的兩岸分離，已為世界文明創造了重大的貢獻。在台灣的中華民國，成為新興國家自由民主政經發展的典範；在大陸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則從「三十年浩劫」後重新站起，舉世皆在注目「中國崛起」的奇蹟。如今，兩岸從不共戴天的殊死惡鬥中，走向「和平發展」，這場舉世矚目的兩岸競合互動，應當不再是如明鄭清廷那一般「誰吃掉誰」的問題，而是很有可能為世界文明及人類文化作出重大貢獻。
大陸的責任大於台灣。因為大陸大，台灣小；而且台灣已是自由民主社會，在文明及道德上占了高度及優勢，大陸沒有道理將台灣往下拖。倘若最後只是以「誰吃掉誰」的武力吞滅收場，必為世界文明及人類文化所不容。
情勢在悲觀中存有樂觀的理由。中國大陸的「和平崛起」其實已為世界文明作出貢獻。歷史上的「大國崛起」，從來皆是軍事進犯與經濟侵略。以十八、十九世紀的帝國主義論，工業革命後，列強以艦炮為貪婪嗜血的資本家護航，四出掠奪；與此同時，這些強國在國內的勞工階級並未受惠，同樣飽受剝削。然而，此際的中國崛起，卻是以廉價勞工與列強資本家交換菲薄的利益而漸漸翻過身來，血汗工廠的勞工階層成為崛起的動力與首波受益者。這是歷史上第一次自血汗工廠「由下而上」的大國崛起，甚至也是唯一的一次「大國和平崛起」。十九世紀列強崛起，逼迫中國割地賠款；如今中國翻身，竟成了美國最大的債權人。北京政權應當珍惜這個以血汗工廠起步所創造的「和平崛起」的典範，不要保持不住。
這個「和平崛起」的大情勢，是兩岸得以「和平發展」的條件，也是兩岸不能不「和平發展」的理由。如今的中國大陸，在經濟上已與世界密切交織，所以在政治上也已禁受不起世界對其「崛起」的質疑。兩岸倘不能「和平發展」，北京若欲以武力吞滅台灣，將給世界找到不容中國「崛起」的理由；屆時，中國的處境必較美國侵略伊拉克狼狽萬倍，那絕對是一場大災難。
其實，兩岸的「和平發展」，亦已有了基本框架，那就是「九二共識／一中各表」。北京當局應該修正兩岸關係的路徑圖，不要迫使自己以「誰吃掉誰」為兩岸的終極目標。因為，那可能使北京掉入「承諾的陷阱」（commitment trap），無以轉圜，不能自拔。
長期以來，北京以大陸社會上狂熱的民族主義為對台政策的憑藉，這其實已使北京當局自陷於不由自主的危機中；何況，現實大陸輿情或許主張對台灣強硬，看似民氣可用；然一旦以武力吞滅了自由民主的中華民國，其對世界文明及中國人感情上的重創，絕非北京當局所能承受。若能改弦易轍，從積極面，改以為世界文明作出貢獻為大陸社會的共識，兩岸關係朝正面發展的空間其實非常寬闊。所以，北京當局應當修正兩岸關係的路徑圖，不要用危險的「自我承諾」，將自己逼到牆角；而應為兩岸關係預留較為寬裕的空間。兩岸若不能「和平發展」，其所牽動的內外效應，將使中國無以「和平崛起」。
其實，中國的「和平崛起」與兩岸的「和平發展」，皆已有了可以正面期待的開端；兩岸的競合關係，不是沒有為世界文明及人類文化作出重大貢獻的契機，切勿辜負這萬古不遇的珍貴機遇。朝向「一中各表」，是可以思考的路徑圖。
必須正視的是：目前以馬英九及與胡錦濤所形成的架構，大陸與台灣皆已交互到達停利點與停損點，可視為此一機遇的顛峰；若錯過此一顛峰，北京未修正路徑圖，兩岸「和平發展」的機遇難測，中國「和平崛起」的風險亦必將暴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