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志：二次政黨輪替兩周年，反思台灣民主

黑眼睛1989

【聯合報╱張鐵志】

  
今年五二○是馬英九總統上任兩年，也是台灣二次政黨輪替後的兩年：威權時期的執政黨重新上台執政，初嘗過權力滋味的民進黨重回在野。這是一個重要時機來檢視台灣仍在摸索的民主道路。
五二○之前，由一群學者和ＮＧＯ工作者組成的「台灣守護民主平台」公布了一份經過百位專家學者投票選出的馬英九就任總統兩年以來的十大民主事件，並提出一份〈台灣民主診斷書〉分析台灣的民主狀況。這十大民主事件依排名先後順序為：死刑爭議、中科三期環評爭議、公共電視爭議、ＥＣＦＡ爭議、陳雲林來台引發衝突及野草莓學運、澎湖博弈公投爭議、行政中立法爭議、八八風災體制混亂及立法爭議、台南女中集體脫長褲抗議事件，以及美國牛肉進口之決策黑箱作業。這十大事件可以讓我們一窺台灣民主體制的若干重大課題。
首先是日益密切的兩岸互動對台灣民主的深遠影響○八年十一月陳雲林來台，一方面引起綠營高度動員，另方面國家機器也展現令人吃驚的暴力鎮壓，因而引發了幾年來最大規模的學生運動「野草莓學運」，以及民間對集會遊行法侵犯公民權利的批評。ＥＣＦＡ更是這一年台灣政治爭議的主軸，其對民主的意涵是，與ＥＣＦＡ相關的以及日後的各種兩岸經濟協定，必須更對社會透明、接受更多的國會民主監督。這也是台灣民主當前面臨最嚴肅的課題。
這一點也涉及十大民主事件呈現出的另一個重大問題：行政權專斷。例如最高行政法院判定中科三期環評違法必須撤銷，但行政院卻完全蔑視司法判決的權威性。又如立法院通過的「公務人員行政中立法」，是以行政中立之名影響學界的言論自由空間。此外，廢死團體為四十四位死刑犯提出釋憲聲請，法務部並舉辦四場公聽會廣徵民意，卻在最後一場公聽會甫結束，且罔顧大法官給予釋憲程序補正之期限尚未到，即簽署並執行四個死刑，明顯違法行政。
在政治體制之外，更深刻的問題或許是即使台灣經過兩次政黨輪替、民主化走了廿年，台灣的社會價值仍然在與舊時代搏鬥。民主不只是一套公民實踐政治權力的制度，也是公民權利的具體實踐，尤其是弱勢者和少數者的權利。在中科三期（乃至近來的二○二兵工廠）爭議，我們看到了支配台灣戰後發展的發展主義邏輯仍然超越生態和環境，並且犧牲彰化相思寮農民的利益。而不在十大名單（但在原始遴選名單）上的農村再生條例爭議，更展現國家一向的短視開發主義。台南女中短褲事件則顯露出教育體制中落伍的性別規訓方式。在死刑存廢的爭議上，我們看到許多人對於國家行使殺人暴力的放任，以及人權觀念在大眾中無法被深化。
執政黨對政治體制和社會價值問題當然要負最大責任，但這些問題也是台灣人民的共業。當一個新興民主的基本架構建立後，還需要更多制度改革來確保政治權力對人民的負責以及三權的相互制衡，需要更多的公民參與空間來防止民主的異化，需要重新形塑社會價值與政治文化，讓人的尊嚴而不是財團的特殊利益成為主導的政治價值。
（作者為作家、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