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和本田事件吹动了中国工运的风车

黑眼睛1989

【联合报╱社论】

  
一个人体从高楼坠地，也许只能引起几声叹息；但几个肉身连续撞击地面的声音，却能震动整个世界车间。富士康的跳楼事件和佛山本田厂的罢工事件，最近相继以大幅加薪收场，不仅为中外资企业掀起了一股薪资涨风，也为中国劳工的人权意识打开了一片风景，最终将对社会变迁产生深远的影响。
受本田和富士康事件影响，制造手机散件的美律深圳厂近日也爆发数千工人要求加薪的罢工，并成功迫使资方让步。紧接着，中国从南到北都传出罢工事件，昆山一家台资车间甚至爆发冲突，造成数人受伤。与此同时，中国全国总工会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台商及外资企业尽快编译版工会，强调应推动工资集体协商制度，保障流水在线工人的权益。
可以预期，这场发生在2010年春夏之交的工潮，将继续扩散，牵引中国经济和社会产生一波新的变化。往后，大陆作为世界车间的诱因或将削弱，也许会有外资或台资企业开端从中国外移；无论如何，留下来的经营者对廉价劳动者予取予求的心态势必修正，而中国官方对工运一味压制的传统手法也必须调整。
历史轨迹的转向，有时常出于偶然。富士康发生连续跳楼事件，其实并非因为它是恶名昭彰的血汗车间；而是中国模式「围镇造厂」的超大型厂舍聚落的奇特生态，加上军事化管理及机械式作业线的病态文化，和所谓「90后」世代的脆弱心理状态碰撞，产生的复合并发症。所幸富士康是素负声誉的企业，有足够的正面条件让外界看见真相，并有较充分的余裕回应劳工及社会的要求。富士康加薪虽导致集团股价大跌，但从长期看，提早调整转型总比迟误来得明智。
相形之下，本田汽车佛山厂近三周的罢工，则更令中共心惊胆跳。形式上更有组织，手段也更强烈，不仅造工本田中国流水线的彻底瘫痪，并导致该公司亿人民币的营运损失，逼得原本姿态强硬的资方不得不俯首让步调薪。比起富士康的二跳，本田罢工对中国劳工绝对有更大的传染力，劳工们在「车间散步」的手法已广泛流传，一旦蔓延，政府和企业将穷于应付。
中国在短短几年间成为世界车间，俨然已是全球经济的重要引擎，但发展至今，此一奇迹模式也暴露了它的内在问题。外国资本虽带来任务机会，将农村过剩人口转为廉价工人，但也为社会加重了相对剥夺感。随着中国日渐开放，这样的内外阶级差异变得日益尖锐，薪资制度及工会组织若不相应调整，这种创建在分工、转包上的软性剥削终有难以支撑的一天。
事实上，趁着景气畅旺、形势大好，正是进行调整的好时机。中共应伺机逐步开放企业编译版工会，并让它们拥有较实质的劳资争议交涉权；否则，一旦劳工抗争风起云涌，各种抗争焦点都会指向政府，将变成主政者无法承受的负担。以河南平棉集团为例，与本田约莫同时发生罢工，这家陆企却因偏处内地遭到地方政府强行镇压。该集团从国营到股份的改制过程中吞掉了员工股权的问题，如果就此置之不理，不怕激起更大的民怨吗？
多年来，各国企业争相赴中国设厂，看中的是当地廉价的劳动力；但随着经济成长及劳工意识的抬头，那样的热潮走向冷却，恐怕是必然的发展。从更高的角度看，在内需市场逐渐强大后，中国必须设法逐步摘掉「世界车间」的帽子；毕竟，让广大人民为外国厂商充当廉价代工劳力，只是追求「先富起来」的阶段性任务，现在该回头照顾「均」和「正义」的问题了。
富士康和本田事件已经吹动了中国劳工维权的风车，这股风潮现在看来是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