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的考量

黑眼睛1989

2013/02/18 【郭崇倫（作者為聯合報副總編輯）】
朝鮮12日第3次核試爆，全球震驚，現在還傳出，即將第四次核試，甚至同時測試飛越日本領空的洲際彈道飛彈，國際反應除了譴責，還是譴責，所有制裁朝鮮的措施，都已經用過，現在一籌莫展。

許多評論常常援引西方的說法，認為朝鮮不應該發展核武，會造成地區不安，或是順著中國的說法，認為朝鮮是多麼忘恩負義，但是卻沒有從它內部原因來探究。

首先，新領導人金正恩就任後，當然也希望帶領國人，走出新的方向，但朝鮮不是古巴，也不是越南，朝鮮要轉變，比這兩個國家都要困難。根據最新一期經濟學人的報導，北韓的地下經濟已經非常蓬勃，賄賂盛行，訊息在新媒體間流通，國家法令根本沒有辦法執行，宣傳更是馬上被拆穿。

放棄掌控經濟 金正恩轉向強調民生


朝鮮的經濟，現在一抓就死，一放就亂。經濟體系逐漸產生自主性，國家難以掌控，但基於「先軍政治」，名義上仍然要掌控，兩者之間，產生了緊張。最近的例證出現在2009年，當時金正恩的父親金正日希望藉貨幣改革，企圖重新掌控經濟，結果引發大亂，迫不得已槍斃了黨的財政部長，好平息眾怒。

金正恩不是要改革，而是已放棄掌控經濟的念頭，外界每每說他好大喜功，要建立起新個人權威，但是我們看到他在歷次談話中，都強調人民的生活，希望順著發展的勢頭，這也讓平壤有著空前榮景，去年外逃的北韓人減少近半。

核武、飛彈當籌碼 拉美抗中 爭取國際援助


然而對外，金家三代以來，國家安全總目標卻是一致的，都希望藉核武與飛彈，增加手中的籌碼，藉此迫使美國上談判桌，意圖簽訂停戰協定，現在更利用美國抗衡中共的新情勢，拉美抗中，進而希望能取得國際援助，以解決國內日益緊張的政治經濟問題。

在討論美中在朝鮮核問題上的合作時，國際另一個誤解是，認為中國對朝鮮有很大的影響，而這次核試顯示，中國的影響力已經減退。但事實上，朝鮮與中國一直存在著緊張。

在抗日戰爭期間，朝鮮勞動黨與中國共產黨是兄弟黨，都受到蘇聯支援，其中更有大量朝鮮族加入解放軍，韓戰期間，合作更為密切，不少出身中共的朝鮮幹部受到重用。但在六零年代，金日成懷疑中共派幹部的忠誠，開始清洗迫害，部分死於獄中，部分回到中國，隱居華北。

中國是唯一有能力影響朝鮮政權的外在力量，幾千年的朝鮮歷史斑斑可考，凡是在立嗣或內亂時，中國都會趁機干預，無論是金日成要扶植金正日繼位，或是金正日要挑選金正恩為繼承人，他們最擔心的就是中國支持另外一批人，挑戰正統。擁有核武當然是藉以自保，警告中國不得介入。

第三次核試前一天晚上，中國接獲朝鮮通報後，再次強烈勸阻未果，核試爆後，外交部長楊潔篪召見朝鮮大使，表示了強烈不滿和堅決反對，要求朝方停止採取進一步激化局勢的言行，儘快回到對話協商的正確軌道，這在兩國關係上是前所未見的。

然而考慮的制裁卻是不痛不癢，據說僅是，暫停現在還沒有影子的羅先和新義州特區的兩國合作案，事先傳出的銀行制裁案，影響太大，大陸投鼠忌器。

中國目前的對朝政策基調是2009年7月確定的。北韓2009年5月進行第二次核試驗後，內部就「北韓是戰略資產還是戰略負擔」，有過激烈爭論，胡錦濤主持的外事工作領導小組會議，將對朝政策概括為六個字，「不戰、不亂、無核」，把無核單獨標舉出來，作為政策目標之一。

現在朝鮮七成的國際貿易是與中國，國際呼籲，只要中國下決心，減少甚至暫停糧食與油料出口，能夠讓朝鮮陷入窘境，但中朝邊境一定就會不安，這與另外兩個目標矛盾，中國大陸必須權衡。

反而美國立場開始曖昧起來，美國一直的原則是「完全、可驗證、不可逆轉的棄核」，但現在朝鮮已經連續三次核試，即將第四次，如果朝鮮的核武發展是阻擋不了的，「無核」看起來做不到，重點應該轉移至防擴散，防止朝鮮核武技術，轉移到其他國家，尤其是伊朗。

美國國務卿柯瑞就表示：「此次事件並不單純是北韓違反三項聯合國決議的問題，而是有關核擴散的問題，也是關係到伊朗的問題」，如果把反擴散的優先順序提到反核之前，這就意味著，只要不把轉移技術到其他國家，接受朝鮮成為核武國家，就像過去接受印度與巴基斯坦成為核武國家一樣，這正是平壤所期待的轉機。

都說朝鮮是瘋狂的國家，但世界上少有人，像其領導人一樣，鑽著國際空隙，把外交玩得這麼老練，讓北京與華盛頓都束手無策，這也算是外交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