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赛萌：政权的合法性不光靠经济增长能买到

preston

《全国25项轨道交通规划获批 总投资超8000亿元》，来自新华网的这条新闻今天一度占据了百度新闻页面最显著的位置。据该新闻报道，国家发改委昨天已正式批复了全国多个城市的轨道交通建设规划，总投资规模预计超过8000亿元。

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中国经济已持续了好几个月的连续下滑，糟糕的经济状况终于让中央政府扛不住了，这次咬牙又甩出了8000亿。早在半个月前，《中国证券报》便声称地方版的新一轮产业规划将密集出台，涉及总金额疯狂地高达7万亿之巨。随后，新华社也对此事做了报道，“7月以来，中国各地政府频繁发布大规模经济刺激计划，地方投资版图迅速升级，投资热潮方兴未艾……”

据官方媒体罗列的数据显示：贵州，3万亿；重庆，1.5万亿；广东，1万亿；山西，1万亿；湖南长沙，8300亿……相信在这一组疯狂数字背后还有更多正在上榜或即将上榜的城市，难怪网友将此轮地方投资热潮称之为升级版的“4万亿”或“4万亿2.0版”。

两个月前，针对目前的投资热潮，著名经济学家郎咸平在微博上愤然地评论道：“发改委口口声声否认4万亿重来，可是跌道部获得2万亿元授信，汽车下乡、家电补贴重新出台，机场、地铁、钢铁重大项目纷纷上马，这不是新4万亿又是什么？新华社呼吁说不能任由经济下行加速，但这样换汤不换药的新4万亿将恶化老的4万亿给中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政府自己勒紧裤腰带全面减税。”这位以大胆言论著称的经济学家对此痛斥道，“当然，政府不可能听从我的建议，因为利益集团太需要在新4万亿的最后盛宴中狂欢。”

或许有很多人不喜欢郎咸平，认为他是一个精明过头的商人。但有一个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在中国这么一个言论并不自由的社会，郎咸平多少还是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说出了某些事实，尽管在有些人眼中，他的这种行为有动机不纯的嫌疑。诚如郎咸平所言，新的4万亿仅仅只是利益集团的狂欢盛宴，跟真正的国计民生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除了郎教授所言，升级版的4万亿背后还有其他的潜在逻辑——由政府主导的新一轮的大规模刺激计划固然能让权贵及其裙带赚得本满钵满，不过其对GDP的拉动也是政府之所以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关键原因。

中国当前的执政党由草莽时代的革命党蜕变而来，是通过极其残酷和长久的暴力手段取得统治权的。相比于民选政府，当今的执政党在权力来源上缺乏程序正义，在政权合法性上有着天然的危机感，尤其是伴随着互联网大潮的全球化时代的到来，这个全球最大执政党的危机感愈发强烈。为了缓解执政党的危机感，也为了树立政权统治的合法性，执政党开始了对政绩孜孜不倦地追求，希望通过飞速发展的经济来缓解民间社会的政治饥渴，以经济增长换取政权合法性。

在执政党和精英阶层看来，只要经济发展了，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其在政治参与度上的渴求便会得到缓解，中国当下的社会矛盾也会得到缓和。然而，尽管执政党和精英联盟如此认为，但经历过几十年的经济高速发展后的中国，其社会矛盾不但没有根本性地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其实，执政党的政绩和政权合法性之间没有根本联系，二者不为因果关系。政权合法性的根本取决于它的来源，而不是取决于它做了什么。一个政绩非常好的执政党，其在统治权上有可能非法的；而一个政绩非常糟糕的执政党，其在统治权上也有可能是合法的。因为执政党统治权的合法与否，究其根本，乃是与政绩无关，而在于其是否获得治下民众的授权，即是否是由民众公平选举产生。

对于这个问题，胡平老师有一个极为精彩的比喻：政权的合法性好比婚姻的合法性，如果不经双方同意以及办理一定的手续，单单是因为男方对女方做出了一个合法丈夫所应该做出的某些事情（有了政绩），那决不等于双方就具有了合法的婚姻关系。否则，强奸、霸占和婚姻还有什么区别？反过来，一对合法的夫妻，即便一方未能很好地完成丈夫或妻子的应尽之责，只要未经过必要的程序解除婚约，该婚约的合法性就依然存在。

同理，单纯的经济增长并不能换得现政权的合法性地位，而企图通过政绩来维持其执政党的地位则更是不可能。因为，从法理层面来讲，合法性的根本问题在于是否有民众授权，而不是在于政府是否给民众带来了富裕的生活。

更何况，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最大贡献者并非政府，而是那些对财富怀有渴望的创业者和孜孜不倦的劳动者。是最广大的普通民众创造了中国经济奇迹，而与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没有根本关系。政府除了在层层审批中雁过拔毛，大肆倒卖土地、高额征收税收之外，做的唯一一件对中国经济有好处的事就是开放了民间资本进入部分领域的权限，减少政府对部分行业的管制力度。可以说，中国政府对中国经济的贡献不是在于政府干了什么，而是在于政府没有干什么。

就算退一步来说，按照政府现有的政经逻辑来分析，单纯的经济增长也并没有给民众带来更富裕的生活，反而让相当一部分人沦为底层民众，饱受剥夺和歧视。这背后的根本原因在于有权者和无权者之间的权利严重不对等，经济增长对普通民众而言，仅仅只是数字上的增长，经济发展的果实并没有被全体民众所分享，而是落到了跟权贵和精英联盟者的腰包之中。

中国目前的情况就是，经济越是高速增长，权贵的腰包也是膨胀，普通民众的与权贵们的财富差距就越大，其相对的被剥夺感也就越是强烈。因此，中国执政党企图以经济增长来换取政权合法性、以金钱换稳定其实是一条死胡同、不归路，其结果只能走向自己所期望的反面。

简言之，就算抛开权力来源不说，如果想要民众认同现政权，经济增长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因素，但这个因素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经济增长的同时还得要兼顾公平和正义。而当下中国，公平正义早已成稀缺品，其匮乏的程度远甚于民众对财富的渴望。面对如此社会现状，以经济发展换取政治稳定的期盼无疑是痴人说梦，甚至更像是一场抱薪救火的悲剧。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因为中央政府和各级地方政府盲目追求GDP的高速增长，从而忽略了其他诸多社会问题，如环境保护、劳工权益、拆迁补偿等等。这些高昂的社会综合代价统统都被有意无意地隐藏在高速经济发展的泡沫之下，而当泡沫一旦破裂，所有问题将如决堤的洪水奔流而下，撞击着我们这个早已是外强中干、千疮百孔的国家。

因此，一味地追求经济高增长，并以此为构建政权合法性的唯一手段的做法只能是饮鸩止渴。执政党目前所做的只是把整个社会危机往后推延了而已，而在推延的过程中，危机也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是由极大的社会综合代价换来的，这样的“贵”增长，其结果是得一时之利，损子孙后代之福。这是一种透支未来的发展路径，是鼠目寸光地自掘坟墓，其埋下的祸根会随着经济的增长而增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长，直到有一天危机的总的爆发和利益的总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