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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上的四大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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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6 19:30: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來源:360doc個人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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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琳《讨曹操檄》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  
  

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赵梁;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犭票狡锋协,好乱乐祸。  
  

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奖戚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  
  

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  
  

后会銮驾返旆,群虏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弄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  
  

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国。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  
  

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袅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瓚,强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会其行人发露,瓚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  
  

今乃屯据敷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票炭,有何不灭者哉?  
  

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杨之余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夷,人为仇敌。若回旆方徂,登高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  
  

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 
  

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给与,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  
  

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现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  
  

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檄文传至许都,时曹操方患头风,卧病在床。左右将此檄传进,操见之,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觉头风顿愈,从床上一跃而起,顾谓曹洪曰:“此微何人所作?”洪曰:“闻是陈琳之笔。”操笑曰:“有文事者,必须以武略济之。陈琳文事虽佳,其如袁绍武略之不足何!”

  
“陈琳之檄,可愈头风”,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典故。
  

檄是古代的一种文书,其作用有三:“一是上级告示下级,二是官府晓谕百姓,三是我方声讨敌方罪状。”历史上最为人所熟知的檄文,首推唐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其传世之由,胜在“言词之犀利”(《古文观止》),而《三国演义》“言不甚深,意不甚俗”则是其显著特点,要说言词犀利,俯拾即是,其中,陈琳骂曹操的檄文,更是痛快淋漓,解馋解恨。
 
《三国演义》第二十二回将其“全文播发”,如果有人怀疑它的真伪,没关系,陈寿《三国志袁绍传》、范晔《后汉书袁绍传》、萧统《昭明文选》也是尽数收入(并且宫行本《文选》还加了注解)。写骂人的文章也是一项功夫事,要骚的着痒处,要连被骂者也觉得你骂的够技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且看陈琳是如何骚中曹操痛痒之处的。首先,陈大骂曹操的祖父和父亲,“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訇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狡锋协,好乱乐祸。”寥寥数语,骂及曹门三代。先说他祖父曹腾是个太监,与十常侍张让之流同是祸国殃民的角色,又说操父曹嵩原是姓夏侯的,由腾收为养子,是个不知来历的家伙。我们知道,袁绍号称“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所以陈就以此为藉,先来个家世的对比,以压低曹操的声势,使天下贤才疏曹归袁。这一点足使曹操怒火中烧了。
 
其次说曹操亲率兵士,到处挖掘人家的祖坟,掠夺其中金银珠贝。“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土民伤怀。”连汉文帝儿子梁孝王葬了近三百年也不免遭此噩运。又讽刺曹操特置“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专责挖墓工作,以致“所过毁突,无害不露。”此等恶行,怎不令天下英雄贤士共耻!难怪毛宗岗在点评《三国志通俗演义》时读至此处而批曰:“幸得指操,若董卓、傕汜之辈岂不立死?”意思是说幸亏陈琳骂的是曹操,若是骂的董卓、李傕、郭汜之辈,他们看了,还不立即喋血而死?汉朝标称“以孝治世”,祖宗坟墓何其神圣!陈琳这样骂曹操,也可说是不留余地了。
 
随后又骂曹操“方结外奸”,“矫命称制”等,诚然,不可否认,陈琳无一不在夸大其词,有的甚至是劲敌曹孟德,先来个声势舆论的震慑,也是“爽”的。
 
《演义》上说,这篇檄文传至许昌,“时曹操患头风,卧病在床,左右将此檄传进,操见之,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觉头顿愈,从床上一跃而起。”文章竟有如此疗效,却也怪事,不过《演义》也并非凭空捏造,《三国志陈琳传》引曹丕《典略》说:“琳做诸书及檄,草成呈太祖(曹操),太祖先苦头风,是日疾发,卧读翕然而起曰:‘此愈我病。’”本来没实指哪篇文章,《演义》却移至檄文之由,著实妙极。
 
一篇檄文是骂不倒奸雄的,袁绍毕竟失败了,陈琳只好归顺曹操,哪料操竟“执其手笑曰:‘辱我足矣,奈何辱我祖?’”当陈琳谢罪后,居然还任用他做文书侍郎,别奇怪,是曹操气量大吗?不见得,在戎马干戈之际,这一招是普遍为胜家所用的,至曹操击败袁绍,取得冀州,冀州人乃天下人都注视着曹操的一举一动,求贤若渴的美名自然比泄一时之气好多了。说好听点是在“为自家个儿翻案”,这让我想起刘邦“咬牙封雍齿,讦安将士心”的狡猾,曹操毕竟是曹操嘛!当然,识时务者为俊杰,陈琳也不赖!于是乎,这对“贤儒”和“枭雄”的默契配合,很成功的“化戾气为祥和”,从而向天下人展示了自己的“良好形象”。

骆宾王《为徐敬业讨武曌檄》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翬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鸣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
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居汉地,或协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骆宾王(约640~684)唐代诗人。义乌人。七岁能赋诗,善属文。传有咏鹅诗:“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成年后为道王李元庆府属。李使自言所能,宾玉不答。唐高宗未年,调任武功主簿、长安主簿,人为侍御史。武则天当政,骆多次上书讽刺,得罪入狱。骆在狱咏蝉,有云:“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情高洁,谁为表余心?”以抒悲愤。出狱后,被贬为临海县丞,弃官游广棱,作诗明志:“宝剑思存楚,金椎许报韩。”
嗣圣元年(684),武则天废中宗自立,徐敬业在扬州起兵反对。骆宾王为徐府属,起草著名的《讨武氏檄》:“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暗鸣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慷慨激昂,气吞山河。武则天读至“一杯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皇然问:“谁为之?”或以宾王对,武则天感叹日:“宰相安得失此人?”及徐敬业兵败被杀,骆宾王下落不明。
骆宾王是初唐著名诗人,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合称“初唐四杰”。在四杰中他的诗作最多。尤擅七言歌行,名作《帝京篇》为初唐罕有的长篇,当时以为绝唱。骆还曾久戍边城,写有不少边塞诗“晚凤迷朔气,新瓜照边秋。灶火通军壁,烽烟上戍楼。”豪情壮志,见闻亲切。唐中宗复位后,诏求骆文,得数百篇。后人收集之骆宾王诗文集颇多,以清陈熙晋之《骆临海集笔注》最为完备。
  

朱元璋发布《北伐檄》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夷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鸠兄,至于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仪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抱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乃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  
  

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已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式之地,得长江天塹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丐,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等其体之。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曾国藩《讨粤匪檄》  
  
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於今五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掳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日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濬濠。妇人日给米一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而阴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粤匪自处於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此其残忍惨酷,凡有血气者未有闻之而不痛减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称之,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买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於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虽乱臣贼子穷凶极丑亦往往敬畏神祗。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官,毁宣圣之木主,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朝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欲一雪此憾於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找出被胁之民人。不特纾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祗雪被辱之憾。  
  

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摺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找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受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藉。在昔汉唐元明之末,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今天子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不待智者而明矣。若尔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亦不能更为分别也。  
  

本部堂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
   
曾国藩这一檄文,狠毒老辣,首先抓住天国毁像焚书,和相信“西洋邪教”这一辫子,把其推到毁灭中华传统人伦道德、毁灭传统文化和历史记载,毁灭中国人最为重视的家庭观、祖先观和鬼神观,是和整个中华的传统文化、古往今来的忠臣义士和士农工商各阶层为敌的千古第一罪人的地位,同时把自己树立为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维护传统文化和人伦礼教的卫道士,以图通过文字的威力,达到刀矛枪炮所达不到的“诛心”作用。  
  

应该说,他的这一招的确打中了天国的要害。天国从相对落后的广西进军到中国最为昌明发达的三江两湖,却依旧依据上帝教的某些教义,采取了毁灭庙宇书籍,强迫人民信从上帝的做法,殊不知长江中下游地区文化传统悠久深厚,这样粗暴简单的行为,只能激化当地士绅甚至普通百姓的抵触情绪,起到为丛驱雀,为渊驱鱼的相反作用,这并不是靠那些多不太通文墨的广西老兄弟例行公事般的“讲道理”所能稀释的,何况一来经过鸦片战争,东南民间对“洋教”并无太多好感,二来即使天国内部,广大将士对于岳飞、关羽、赵子龙、谢枋得、瞿式梠、文天祥等也是崇拜敬仰的,对于毁灭这些前贤的庙宇塑像,也是茫然不解甚至反感抵触的,“夫战,勇气也”,天国若不及时拿出针锋相对的得力措施,等于尚未交兵,即在舆论战上先一败涂地了。  
  

东王对于舆论战的重要性是有着充分认识的,早在壬子二年永安时期,他和西王联衔发布的三篇檄文,就抓住反满兴汉这一汉族民众最能激起共识、最容易理解的突破口,对清廷进行了总讨伐,而且,当太平军进入湖南,当地民众、敌人的情况不断发生变化时,他又能审时度势,在短短时间内三易其稿,力图在最大程度上引起受众的共鸣,达到鼓舞各界群众,对清廷群起而攻之的宣传目的,应该说,在很大程度上,当时的宣传战是成功的,太平军的队伍在短期内迅速膨胀,而当地的旧秩序也一度显得摇摇欲坠。  
  

针对《讨粤匪檄》,东王在下凡中旗帜鲜明地再次重申保护经史典籍和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同时特别强调了对古代忠臣义士的敬重,并表达了对广大将士欲效法前贤,顶天报国,“名垂青史”想法的充分理解、支持和赞赏,这样的做法,正是对《讨粤匪檄》“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污蔑的最有力回击。
  

不仅如此,同年稍后,在旨准颁行的《天情道理书》中,东王以自己的名义发表了一系列勉励将士的诗篇,其中几乎篇篇征引古人前贤,作为朝野官员将士学习的楷模,这和天王不但毁灭古书,甚至要删除自己早年作品中的经史章句和古人姓名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东王这次天父下凡,仅后于曾国藩出师五日,当然,《讨粤匪檄》当是在湘军出师前几日便已炮制推出,但考虑到湖南和天京相隔千里,东王能及时采用非常手段,做出有力回应,实在是令人叹服的。  
  

可惜的是,东王虽权倾朝野,总理军政,但文化和神学领域却在很大程度上是“天父第二子”天王的禁脔,天王虽然口中唯唯,实则对东王的举措始终不以为然,删书衙设立经年,却什么书也没删定;焚书,毁像,只要他目光所及权力所至,仍是照焚照毁不误,迨东王一死,则更是终日爷哥朕幼天话不绝,浑不管人心民意如何了。不过,有了《天父圣旨》这个红头文件做幌子,一些有头脑的将领却得以推行较宽和、较得人心的措施,如翼王之在安徽,黄玉琨等之在江西,后来忠王之在苏南等等,但他们的行为,却不足以在战略层面上抵消天王的顽固和短视,天国最终还是在这场关乎社稷存亡的舆论战、宣传战中,输了个倾家荡产,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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