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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尘之难 下

已有 60 次阅读2023-3-19 16:32 |个人分类:长篇小说

6、三哭  

 

张寿的目的达到了。第三天,平原省委的决定,下达到九阳:

 

中共九阳市委暨张寿光同志:

   1、陈仁礼是阴谋家、野心家,应立即正法。

   2、李贤玉系反革命活动,但可从轻发落。

   3、用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方法,整合班子,共同对敌。

                                            中共平原省委

 

根据省委的批示,张寿向市政法委发出了“要从速从快处决陈仁礼”的指示。唐志先立刻忙碌起来。他迅速成立一个审判小组,在提审中,要陈仁礼在五大罪状上亲自画押按手印,使处决完全合法化。

 

审判小组五个成员,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个个都是取证的能手,他们经常能在死硬分子身上找到证据。他们把“汉奸、恶霸、奸幼、色贿和陈仁礼主义”五大罪状的文本,摆在陈仁礼的面前,并念给陈听,要陈立即认罪画押,免得动刑使皮肉受苦。

     

逮捕他那天,陈仁礼还以为是一场误会,因为,他是顺天应人服从共产党领导的开明绅士;无论在日伪时期或国民党时期,他和他的老陈家,都没有做过对不起共产党的事;如果是遭人陷害,也会有正直的共产党人出来主持正义。然而,当听了条条都是死罪的五条罪状后他开始有所觉悟:妻子的看法多么切实,她的担心又多么准确;而他太幼稚了,错了,完全错了。他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已“顺”到头了,共产党要杀他啦。看着白纸黑字的五条罪状,他愤怒极了,无法再“顺”了。他突然推开五条罪状文本,高声抗议道:

 

“条条都是莫须有的欲加之罪,我不会签字!”

 

审讯者冷笑道:“好哇!你要抗拒?我可以告诉你:你罪恶滔天,铁证如山。不承认,没关系。你是‘开明绅士’,放心吧,我们会用文明的办法,让你口服心服!”

 

面对威胁,陈仁礼闭口不言。

 

拒签受到了惩罚。当他被架回牢房时,已伤痕累累,且已精疲力尽。他记得,他曾晕厥过两次,都被冷水清醒了过来。眼下,他混身上下还在疼痛,冷水浸透的衣服,似乎在抚慰他的伤口,使他稍有舒缓。“他们不会得逞!”他忿忿地在想;但当他突然发现,他的右手姆指上残留着红色的印油时,他又不得不承认“他们得逞了。”此刻,他知道,他们已完成了任务,不会再施刑了,因为,他们已从他的肉体上拿到了证据,使“供认不讳”铁证如山,杀他的理由已完备无缺了。此时,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任人宰割命运之乖戾。

 

陈仁礼明白,他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生命已在旦夕之间。面对不可避免的死亡,他本能地希望痛快一点,像处决一般地主和反革命分子那样,不用审判,不用记录,就地一枪了结;但当看到“五条罪状”的文本后,特别是受刑后,他认为,他们不会让他痛痛快快地去死,他们还要从精神上去折磨他。

 

三月中旬,在全国各地上映的歌剧电影《白毛女》,他和丁之瑜都看过了,给他俩的第一印象是,“黄世仁”就是被妖魔化了的地主典型。他非常赞同妻子的看法:这是土改运动的政治需要,为了消灭地主,就要用无中生有、无限扩大和攻其一点不计其余等革命手法,去丑化、妖魔化地主“黄世仁”,使村村见血式的土改道德化、高尚化因而合法化,从而达到拥护共产党之目的。这是共产党乖戾无上的谋略和累试不爽的权术。眼前那“五条罪状”的文本,就是对他的妖魔化,他很有可能被他们构陷为陈家庄的“黄世仁”,因为,这是外来理论规定了的。

 

人之将死,其言尤准,他的“很有可能”,全都一一兑现了。经过必要准备,公审恶霸地主陈仁礼的大会将在市西北运动场举行。

 

第三天上午,有数万人参加的公审恶霸地主陈仁礼大会如期召开。在主席台前的两辆卡车上,分别押着五花大绑着的陈仁礼和带着手扣的李贤玉。在大会主席宣布了陈仁礼的五条罪状后,两个陈仁礼不相识的人,先后登上主席台,一个声泪俱下地控诉陈仁礼欺压她的强盗行径,一个痛哭流涕地控诉陈仁礼奸污幼女的滔天罪行。主席台下,打倒恶霸地主陈仁礼的口号,此起彼伏,要求严惩陈仁礼的口号,接连不断。最后,市法院院长宣布:判处恶霸地主陈仁礼死刑,押赴陈家庄刑场执行枪决;同时判处现行反革命李贤玉徒刑一年半,即时生效。宣判后,事先已准备好了的亡命牌,迅速插到陈仁礼的背上。

 

“青天啊,请为我作证,他们在撒谎,在诬陷!”他想呼喊,但紧紧勒着脖子的细麻绳,剝夺了他的声音。

 

在陈家庄刑场,已聚集了一千多人。站在刑场的中央,陈仁礼面对众多他熟悉的面孔,想说一句“乡亲们,再见了”,但细麻绳仍不准他发声。当听到枪声后,他强烈地抖动了一下,瞬间,全身像微粒一样扩散开去。

 

他倒下去了;据说,有人看见,一缕青煙,直上霄汉,随着九天风云,向八方扩散。

 

傍黑,陈家庄下了一夜大雨。有人说,天哭了!

 

公审大会刚刚结束,处决陈仁礼的《九阳市人民法院布告》,便张贴在陈家庄镇和九阳市的大街和广场上。

 

在公平街陈家四合院里,陷入一片悲伤和哭泣中。这边,哭昏了过去的张氏,被会针灸的陈永庆,一针刺入人中穴,苏醒了过来。李氏等女人们,都劝她,因为,人死不能復生,一定要保重自己。那边,丁之瑜已哭干了眼泪,她搂着文贞在发楞,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妯娌们都要她想得开,因为,人死不能復生。

 

陈家的男人们,在忙着去收尸。按原来规定,要暴尸三日,不准收尸;但不知为什么,在陈家提出收尸申请后,不仅同意陈家收尸,还同意棺木装殓,但不许举行任何仪式。

 

当听说陈家三兄弟来收尸时,陈家庄有数十个男女,闻风来到涧河边的刑场上帮忙,其中,就有史家兄弟。他们先挡住陈家兄弟仨,不让他们看见炸裂的头颅。当他们用白布将陈仁礼头颅包扎好后,才让三兄弟走近。兄弟仨跪倒在地上,抱住大哥尸体痛泣,不敢哭出声音。当棺木运扺现场后,兄弟仨用白布将大哥的尸体缠好,抬入棺中。早有一个风水先生,在涧河北岸的山坡上,看中了一块地方。一二十个壮汉,不到一个小时,便挖出了一个三四米深的洞穴,把棺木埋葬在那里。冢土隆起后,兄弟仨向大哥的灵墓磕了三个头。然后,兄弟仨又向众乡亲们磕头,感谢他们帮忙。众乡亲扶起兄弟仨,备加安慰,不必细说。

 

在陈仁礼被处决的第二天,《九阳日报》头版,全文刊出一篇报道:《陈家庄的黄世仁覆灭纪实》。报道详述了恶霸陈仁礼的五大罪恶,字字铿锵,句句高亢,把陈仁礼类比成黄世仁,可以说是恰如其分。当众多不认识陈仁礼的人,看到这篇报道后,大都义愤填膺,坚决支持党和政府枪斃陈仁礼。他们投书《九阳日报》,表达了他们支持枪决陈仁礼的心愿。还有作家,打算把《陈家庄的黄世仁》搬上舞台,让更多的老百姓,认清开明绅士陈仁礼的丑恶嘴脸。——枪斃陈仁礼,真是大快人心。

 

处决的第二天晚上,在公平街陈家大院里,四门紧闭,开始默默地祭奠陈仁礼。

 

一张方桌放在四合院中,坐北向南,上面放着陈仁礼遗像和四盘供品,两株白色蜡烛在供品两侧,闪着微弱的灯光,中间香炉里,一扎超度香,冒着青煙,袅袅而上,经久不散。当胸带白花的大姐陈仪和姐夫向弟弟鞠躬洒酒祭奠后,弟弟和弟媳、妹妹和妹夫们,也胸带白花,依次向大哥叩头洒酒祭奠,同时焚烧黄裱和阴币。最后,身着白衣重孝满面泪水的丁之瑜与陈文贞,被众亲搀扶着,跪倒在遗像前痛泣,不敢哭出声音。

 

只见老三陈仁廉,拿起一幅黄色丝绢,上面有丁之瑜亲笔题写的《三哭》词,在低泣中,他轻声朗诵起来:

 

一哭夫君:悼亡

 

九年唇齿相依傍,不成想,终难忘。涧边孤坟,何处话凄凉。残妆明镜不忍看,泪透绣枕,花飞天壤。梦里游魂庄前月,不曾相望,却见泪千行。年年岁岁陈家庄,蒙难处,断衷肠。

 

再哭夫君:怨怼

 

千里荒冢孤坟,辄怆然涕下。妾是人间惆怅客,断肠声里忆公俠。不想有怨,却只见,怨满昆仑瑶池;不愿有恨,但见那,恨洒辽阔华夏。无那,无那,怎禁得,怨泪恨珠,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三哭夫君:拍问

 

风萧萧,雨潺潺,怎堪薄衾五更寒。伤心画不成,泣尽夜难眠,拍地,问天。伊昔窦娥今安在,涧边孤魂,冤冲霄汉。地呐,你以恶报善何为地;天呐,你戕杀忠良妄作天。太史已录下尔的邪道,汉青将照亮伊的谎言。早晚要清算,等着吧,你地,尔天。

 

朗诵着,老三陈仁廉已泪流满面。诵罢,将丝绢投入黄裱纸灰中焚烧——代替大嫂,献给大哥,在天国里安度。

 

7、抓阄  

 

陈仁礼被处决后,张兆祖发现,风向在变。他平原省委宣传部编写的《内参》里了解到去年一个南阳县,就处决了1,100多名地主和反革命分子,受到了中央的肯定。在广东原省委书记方方,枪斃地主太少,犯了和平土改的严重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下台后差点被判刑。新省委书记陶铸上台后,一反前任书记的右倾,大“村村见血,户户斗争”来。镇党委书记张甲高被调走,副镇长崔小红到九阳市总工会,是否与风向有关?他在《土改刍议》中曾批判过的群众尾巴主义,也就是批判“群众想咋干就咋干”的思潮和放任不管的不作为行为在镇压反革命运动的高潮中,这些思潮和行为,似乎又卷土重来。张甲高调走后,他被指定兼管镇党委工作,挑子重了,责任也大了。他拟定了几个待决名单,准备随时上报市委。尽管他认为,陈家庄已杀了二十多人,已经超越了他感情承受的极限,下意识认为,不能再杀了但为了避免犯右倾机会主义错误,还是拟定了个待决名单。

 

另一件事也摆到他的桌面上涧北实验学校,已将丁之瑜和陈容除名,姑嫂两人成了关西村村民;关西村村长山,根据群众要求,已派民兵把姑嫂两人押拿回,关在一间屋内,等待处理。对此,他感到比较棘手:不管,会犯群众尾巴的左倾机会主义错误;管不到点子上,会犯压制群众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思前想后,他告诉工作队队员,劝告村长放人,提醒他不要犯分妻分女的错误。劝诫立刻见效。任回应他没有关人,那是分给他陈家的一间房子,让她姑嫂俩居住;他没有分妻分女的想法,把她姑嫂俩回关西村,是根据群众要求,想让她姑嫂俩通过劳动,变成一个能自食其力的新农民。任村长说得是真话吗?张兆祖要求工作队队员,注意他的动向,防止他给共产党脸上抹黑。

 

村长任山的确没有给共产党抹黑的打算。他原是陈家的种地户,家有兄弟三人,他排行末为季,人称任老三。他租种陈家30多亩旱地,平时租佃关系良好,也没有什么恩怨。工贸公司期间,他承包了原租佃的地,合同执行得也很好,被袁得富提为副片长。土改工作队进驻后,他积极配合工作队。从分田到户到分配地主浮财,他都积极参加,颇得工作队队长张兆祖尝识,入了党,成了村里唯一党员。选举村长时,他高票当选。从此,村民对他的称呼,也从任老三改为村长。但他非是十全十美的人,他早就出轨,与村妇女主任相好;而这个相好的妇女主任,却为他出了个共妻共女的馊主意,使他不得不答应  

 

村妇女主任叫郑文秀,已36岁,村长同庚。她在孩童时代,曾读过,会背《百家姓》、几首《千家诗》和什么《家训》之类的古文;成人后,由于天生嘴巧,能说会道,在村子里便有了“女秀才”的雅号,被村民推举为妇女主任。由于她颇有姿色,又善于同男人打交道,暗地里,有人给她送了个浑号叫“十里香”郑文秀有个不错的家庭,丈夫宋忠和是个干农活的好把式,又能吃苦耐劳,老实巴交,租种旱地25亩,不用她操心,一个人全包了。她与宋忠和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有点像任山,女孩有点像宋洛南,于是村里能人便推测说,郑文秀对任山和宋洛南都有一手。

 

宋忠和对妻子的两手早有耳闻,因没法证实,便不以为然,当没有那回事。但他并不傻,他知道自的短处,就是那难言之隐的阳萎。他对妻子十分愧疚,总觉得对不起她;妻子没同他离婚,更使他感激不尽。为了报答妻子,他对妻子百依百顺;他把妻子所生的两个孩子,视为己出,百般溺爱,不在乎孩子的父亲是谁。他的愧疚、顺服和溺爱,终使妻子完全打消了离婚的念头。

 

把丁之瑜和陈容姑嫂俩弄回村里,的确是郑文秀的主意。但这个主意来自于她的情夫宋洛南。

 

宋洛南比郑文秀小六七岁,按辈分,他得喚她叫婶,因为他是宋忠和的侄。当年,正值他告别少年走入青年时代,一场瘟疫夺走了他的父母,他失去了依托,只好靠给地主打工来养活自己。到了二十二三岁,同龄许多人都娶了媳妇,甚至有了小孩,而他还是光棍一条,没有女人愿嫁给他。他文化不高,才小学三年级。由于他常去说书场听书,会说几句说书人常说的词语,回村里总要炫耀炫耀,显得自己很有文化;其实,在村民们看来,他不过学了几句溜西瓜皮话儿,变不成红薯和萝卜,不能养家糊口。他还学过几套障眼法魔术,也常在村民面前卖弄卖弄;但在村民们看来,他那套障眼法魔术,不过是雕虫小技,蒸不出白馍,炕不出锅盔,也养活不了婆娘。青春性的萌动,使他难以自制。当听传说他堂叔阳萎,便想入非非。他用障眼法魔术试探婶。谁知他俩一试即合,且屡合不爽。眼下,农民们大都认为,乱伦是大罪,有些村子还因此而闹出人命大案,他俩岂敢无所顾及?因此,他同村长一样,只能偷偷摸摸地做事。他曾期望郑文秀能与堂叔离婚,从而能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但多年后,他发现,郑文秀没有离婚的打算,这使他颇感失望。但他又发现,郑文秀越来越离不开她;而他却认为,他年已三十,与她长期鬼混下去,没有前途;然而,他找不到愿意嫁给他的女人,无奈只好继续鬼混。机会终于来了。陈仁礼被毙后,家里留下了两个年轻女人,而这两个年轻女人,都被学校除名,又恰好成了关西村的村民;他也听到了许多共妻共女的传闻,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机会,或许能从两个女人中“共”一个。但他无权无势,怎么去“共”?他想到了郑文秀和她的姘头。他没法与任构通,但可向郑施压:要想长期跟我相好,就得帮我成家,跟村长一样,有你的好处;否则,甭玩。

 

郑文秀呢?她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已到中年,已开始向老年滑坡,吸引男人的魅力,是一年不如一年,甭说“十里香”,如今难有“一里”;她还知道,她很需要宋洛南,尽管宋洛南对她似乎不如以前。她不想失去宋洛南,要圈住他,像圈住任一样;帮助他成家,也许是个圈住他的好办法。她有了答应宋洛南成家的意思。

 

宋洛南发现郑文秀有帮他成家的意思,十分高兴,见到她便宽衣事。事毕,便直接了当地提出了他的要求:

 

“陈家留下的一个寡妇,一个闺女,你要设法叫我‘共’一个。”

 

“这怎么成?”郑文秀边穿衣裳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共妻共女,工作队不许。”

 

“死脑筋,变变说词不成了?”

“怎么变?”

“不说‘共’,说‘媒’。”

“叫我当媒婆?去城里给你说媒?”

“真是死脑筋。把她姑嫂俩抓到村里来,不就‘共’和‘媒’了吗?”

 

“你说得多轻松,那是犯法。”郑文秀不以为然。

 

“死脑筋!大官们都说,什么‘要打破条条框框’,什么‘不能挫伤群众的积极性’,还有什么‘群众想咋干就咋干’,你是他们的群众,你有条件把她俩抓到村里。”宋洛南开导情妇说,“但你得把‘抓’说成‘请’,把‘共’说成‘媒’,就像把‘杀人’说成‘解放’一样。”

 

“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得点头派民兵才中。”郑文秀说。

 

“给他加点压力。”宋洛南几乎是给郑文秀下命令。

 

郑文秀果真去找游说。她对说:“你当村长也得积点德吧。咱村里那么多光棍,你当村长的不该替他们想想办法?”

 

“啥办法?”说,“光吃喝拉撒的事,都把我忙得够呛,哪有时间去管他们娶媳妇的毬事!”

 

原本没有拿她姑嫂俩的打算,但他架不住她左磨右蹭,终于答应,并立派民兵把丁之瑜姑嫂俩“请”回村里。

 

正当姑嫂俩准备以死拒“共”时,房门打开了,出乎她俩预料,进来的竟是史怀秀与她的父母和兄嫂。

 

原来,当丁之瑜和陈容被民兵抓走后,陈永庆不敢派陈家人去搭救,便派新婚儿媳史怀秀,立即赶快回娘家,请史家设法救人。另一方面,他们上市总工会,找崔小红,请求她帮助救人。

 

“别怕,到我家住。”徐氏上前拉住丁之瑜说。显然,张兆祖的劝诫在起作用。

 

来到史家,丁之瑜和陈容心情平静得多了。

 

史怀秀对姑嫂俩说:“你俩被民兵抓走后,爹叫我赶快回家设法救人。”

 

只听忠良娘在唠叨:太不讲理啦!太不讲理啦!分了人家财产,杀了人家人,还要共人家的媳妇和闺女!什么世道!什么世道!连吃斋念佛都有罪!

 

与此同时,崔小红也回话陈家,她已电话要求张兆祖,制止共妻共女给共产党抹黑的行为。张兆祖回话说,下面风声很紧,什么“群众想咋干就咋干”,“不能挫伤群众的积极性”,虽然人数不多,但能量很大,我们正在劝诫和疏导。小红还传话陈家,等建平开会回来,看能采取什么行政措施,制止这种违法行为。

 

郑文秀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要打破条条框框”、“不能挫伤群众的积极性”和“群众想咋干就咋干”这几句话来头很大,且风急浪高,连工作队队长都不敢对这几句话说个“不”。于是,借着这股强劲的东风,她打算召开村妇女土改积极分子会议,扩大部份男积极分子参加,给丁之瑜和陈容找婆家。她把计划告诉了不大同意,说:“那两个女人都是教师,一肚子学问,村里有几个爷儿们能配得上人家?”

 

“一肚子学问,当饭吃?”郑文秀说,“饿她三天,叫她啃书本去。还得有爷儿们种地养活她。”

 

想了想说:“你只要能找到能配得上人家的爷儿们,两边又愿意,我不反对。

 

得到村长同意后,郑文秀在村妇女土改积极分子会议上说:“你们都知道,大恶霸大地主陈仁礼被斃后,留下了两个年轻女人。有人提议要‘共’她俩。‘共’这两个女人,不符合党的政策,工作队不许,我也反对。”接着,口气一转,说:“她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恐怕连锄头都拎不起来。分给她俩几亩地,也没力气种。怎么办?得替她俩找俩能种地的爷儿们,把她俩养起来。

 

“说来说去,还是要‘共’她俩?”一个积极分子毫不客气地反驳主任。

 

“这可不是‘共’,这叫关心。我看她俩怪可怜的,给她俩当一次媒婆,找个婆家,养起来。”

 

“她俩请你当媒婆了?”有人提出疑问。

 

“没有。根据群众的要求,要我当的。”

 

“我怎么不知道?”一个积极分子毫不客气地继续反驳主任,她以为她自己是“群众”。

 

“群众多着哩,你不能代表。”

“谁能代表?”

 

“我!”郑文秀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主任,我能代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妇女群众。你只能代表你自己。”

 

那个积极分子张口结舌无话以对了。

 

接着,妇女主任郑文秀便以群众媒婆的身份训起话来:“村长说,那两个女人都是教师,一肚子学问,要找能配得上人家的爷儿们。我找了四个有文化的爷儿们,文化水平不比她俩低,叫他每人写一首诗,谁的诗写得好,就配谁!

 

“好赖谁来评?”有积极分子提出疑问。

 

“我!”郑主任理直气状地继续说,“为了走群众路线,还有你们。明天这个时候,大家都来参评。”

 

会议如期召开。

 

四个光棍分别在会上朗诵自己的诗词。前三位的诗作都被郑主任肯定了,诸如什么“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等等,虽斯斯文文的,但难逃抄袭之嫌,算不得好诗。当评到宋洛南的诗作时,她大加赞赏,说是“好诗”。宋洛南那首被郑主任大加赞赏的“好诗”是:

 

人见不走之

鸟见不飞瑜

狗见不咬真

驴见不踢美

 

郑主任特别赞赏宋诗每句最后一个字,合成为“之瑜真美”四个字,具有独创性。

 

当听到情妇堂婶对自己的赞扬,正为自己能想出“之瑜真美”四个字感到骄傲时,忽见一个积极分子大声说道:“那不是诗,是顺口溜。进过说书场听过说书的人,都会说这个顺口溜。”

 

另一个积极分子附和道:“俺孩他爹也爱听书,回家来就说,说书人一说到哪个女人长的漂亮,便用‘人见不走,鸟见不飞,狗见不咬,驴见不踢’这四句顺口溜来形容。”

 

又一个积极分子鄙夷不屑地附和道:“谁都知道,丁之瑜是个大美人,有一肚子学问,是七仙女下凡。有些男人想人家都想疯了,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他那个熊样配不配。”显然,她指的就是她最瞧不起的宋洛南。

 

本来,这四个光棍汉,在村子里被人瞧不起,因此娶不到媳妇;但他们毕竟是村民,沾亲带故的也不少,在参评的积极分子中,就有他们各自的支持者和捧场者。

 

积极分子们七嘴八舌地乱哄起来。谁的诗写得好,谁的赖,都各说各的,意见统一不起来,名次根本无法排列。正当参评陷入僵局,忽然一个积极分子高喊一声:

 

“抓阄!”

 

在农村,抓阄寻常见,当分配等问题难以解决时,便以抓阄来做决定。

 

“抓阄最公正。”有个积极分子马上附和道,“抓住,你就去享你的桃花运;抓不住,你倒霉,回家还去玩你自己的小鸡鸡。”一句话,逗得积极分子们哄堂大笑。

 

“抓阄!抓阄!”有一积极分子在高喊。

“抓阄!抓阄!”许多积极分子跟着高喊。

 

抓阄正中郑文秀和宋洛南的下怀。

 

原来,他俩早已预料到,评诗难分高低,无法排名次,只有抓阄最靠谱,最能服众。他俩都练过一手障眼法魔术,确保宋洛南能抓到他想要抓的阄。令郑文秀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有主动提出抓阄,别人已替她喊了出来。

 

郑文秀当场做起阄来。只见她一张白纸,裁成四块,一块上写个“丁”,一块上写个“陈”,其他两块上写个“空”,然后将纸片放在桌上,叫大家察看。其实,她已提前制作两个相同的纸阄,一个“丁”阄,在宋洛南“手”里握着,一个“空”阄,潜藏在她的“手”中。当大家察看后,她便把几个纸片先后慢慢地揉成纸团,并揉着说着:“抓住‘陈’阄,陈容就属于你;抓住‘丁’阄,丁之瑜就是你的媳妇;抓住‘空’阄,还当你的和尚。”说着,她用障眼法已将“丁”阄取出,偷換成“空”阄。此时,她掷到桌面上的四个纸阄,已变成三“空”一“陈”。当吳老六抓了个“陈”阄后,宋洛南伸手抓了个“空”阄,並用障眼法,速将“丁”阄展示给大家看。

 

郑文秀和宋洛南瞒天过海,欺骗了在场的所有人。于是,郑文秀主任代表群众,当场宣布:丁之瑜属于宋洛南,陈容归吴老六。由于完成了任务,土改积极分子参评会议,也宣布结束。

 

在陈家庄,抓阄共妻共女是个与处决陈仁礼等同的特大新闻,而“共”的又是庄民们熟知的陈家大少奶奶和三小姐,更把新闻放大到了极限,庄上庄下,男女老少,议论纷纷。消息不胫而走,直传到了正在开会的中共九阳市委会上。

 

刚从省里开会回来的主管农林的副书记杨建平,闻听后,拍案而起,大加喝斥:“这是土地改革吗?这是往我们共产党脸上泼粪!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

 

主管文教卫的副书记韩发友当即表态说:“太不像话了。如果我们不立即制止,就是失职!”

 

市政法委书记唐志先当即表态说:“立即派人调查,如果属实,应严肃处理!”

 

只见市委书记张寿拍案而起,命令道:“先把村妇女主任抓起来,从速从严处理!”

 

当市委书记们的表态传到镇党委后,张兆祖猛拍桌子,骂道:“把郑文秀那个泼妇,给我抓起来!”

 

民警奉命来到关西村,却被村长挡在村政府外。理由很简单:“我们没有搞共妻共女。抓阄是根据群众的要求,叫妇女主任当媒婆,成全别人,办好事。”当情况反映到市政法委后,唐政委当即下令:“撤!”民警应声撤回到了派出所。对此,张兆祖鼻子轻轻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紧闭双唇,不说一句话。

 

当天晚上,陈家兄弟三人齐出动,趁着夜幕,骑着自行车,人不知鬼不觉地将姑嫂两人接回城里,藏匿起来。

 

原来,陈家接到崔小红的口头传话:杨建平已与主管文教卫的市委副书记韩发友商定,调丁之瑜到河洛中学任国文教师,调陈容到古乡小学任数学教师,调令已写好,盖上了公章,明天便发往陈家镇政府。陈永庆怕发生意外,立派兄弟仨连夜出动。

 

几天后,劫后余生的丁之瑜和陈容,分别向各自的学校报到……

 

8、闹场     

 

在大张旗鼓的镇压反革命的高潮中,有谁敢对《陈家庄的黄世仁覆灭纪实》一文提出疑问?又有谁敢说新华社的《纪实》不实?除非他有孙悟空“砍下头来能说话”的本事!

 

但敢对新华社的《陈家庄的黄世仁覆灭纪实》提出疑问的,确有人在。

 

质疑的第一问题是《纪实》中的“奸幼”说——陈仁礼“奸污了几乎所有丫鬟”,其中一个丫鬟,因陈仁礼奸污导致怀孕,被迫到河洛医院做流产术。

 

在陈仁礼可以施奸的年龄段里,在陈家当丫鬟的人有三。第一个是崔小红的姑姑,当了五年丫鬟,第二个是崔小红,也当了五年,第三个是史怀秀,才当了两年。由于《纪实》称“奸污了几乎所有丫鬟”,这三个丫鬟,当属被陈仁礼奸污过的,是被奸污的当事人,尽管“所有”前面冠有“几乎”两个字。

 

第一个被奸污的当事人应是崔小红的小姑。她已远嫁陕西宝鸡,大约还不知道她被奸污过。但崔小红知道,她是接小姑的班来到陈家的。小姑在陈家当了五年丫鬟,二十岁结婚时才离开陈家。那年小红十六,小姑结婚离开时,把她介绍给陈家。小姑对她说,陈家家风好,家风严,道德高尚,善待下人,你可以放心在那里。但照《纪实》中说法,小姑应是被奸污的当事人之一。难道小姑对她说的话是违心的?是骗她的话?

 

第三个被奸污的当事人,应该是接她班当丫鬟的史怀秀。但这个史怀秀,最近才与陈家四少陈仁梓结婚。难道她是被老大奸污后才嫁给老四的吗?对此,她无法理解。

 

崔小红最清楚的莫过于做为被奸污当事人之一的她自己。但令她想不通的是,她在陈家当丫鬟的五年中,从未受过陈家人的欺辱,甚至连调戏都没有。她离开陈家大院时,身子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一点污垢。这一点,她的夫君杨建平可以作证。

 

崔小红很清楚,由于《纪实》影响很大,许多人都知道陈仁礼奸污过所有丫鬟,而她在陈家当过丫鬟,她周围的许多人都知道,这是否会引起他们的联想?想到这里,她要上书组织,表明自己的清白。她曾想把这种想法告于杨建平;但她知道,杨建平对陈仁礼的死,同她一样,不仅深感内疚,更是她俩永远的痛。因此,她不想为这件事再去刺痛他。她上书了市委,希望市委有个答复;但书如泥牛入海,音信皆无。

 

第三个被奸污的当事人史怀秀,蒙头哭了一天后,决心上《新华社》驻九记者站讨个明白,却被陈仁梓拦住,说:“这天是人家的,地也是人家的,到哪里都是人有理,你没理。”

 

“他们不光栽脏诬陷,连我在河洛医院作流产,他们都登在报纸上来腌臜我。他们是人吗?他们不是人!”史怀秀流着泪说。

 

记者和编辑都是法官,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我们又说不过他们。”陈仁梓力劝道,“忍了吧,认了吧,咱俩吃个哑吧亏算啦。”

 

史怀秀想了好一大阵子,最后,总算想通了:忍啦,认啦,吃个哑吧亏算啦。

 

然而,却有一个不愿吃哑巴亏的人,他叫袁得富。他没有孙悟空“砍下头来能说话”的本事,但他是战斗英雄,中共功臣,他不敢也不愿意挑战中共,却敢挑战中共的最大喉舌《新华社》!

 

上午九点,他独自一人来到《新华社》驻九记者站接待办公室。

 

工作人员见袁副市长驾到,赶忙让坐,献茶。

 

袁得富推开茶杯说:“我想找你们的记者聊聊天。”

 

工作人员没料到,袁副市长还有闲工夫来聊天。便问:“你要找哪位记者。”

 

“找写陈家庄的黄世仁覆灭纪实那篇报道的记者。”袁得富开诚布公地说。

 

工作人员忽觉情况不对劲,便笑道:“我去给你找找。”出门便闪进了站长办公室。

 

王站长听了汇报后,便说:“他是来找事的。走,我来对付他。”

 

王站长跨进接待待室,满面春风地快步向前,握住袁得富的手说:“不知袁副市长驾到,未曾远迎,望求海涵。”

 

袁得富听着王站长的话,有点不自在,但也不计较。微笑道:“不敢。我来这里想找你们的记者聊聊天。”不等王站长开口,袁得富便直截了当地说:“就是写陈家庄的黄世仁覆灭纪实报道的那位记者。

 

“对不起。”王站长预料袁得富会这么问,说,“他下去采访了。”

 

“什么时候回来?”

 

“很难说,这是我们记者工作性质决定的,请您谅解。”王站长装出无奈的样子。

 

“我理解。”袁得富说,“不过,我想向记者提个问题,一个简单的问题,我相信你也能回答。”

 

“我愿意回答您提出的任何问题。”王站长胸有成竹。

 

“一个简单的问题。”袁得富又直截了当地说,“陈仁礼‘色贿’一个团级干部,那个接受女色贿赂的团级干部是谁?”

 

王站长料到袁要提这个问题,答案他早已想好了,说:“袁副市长,也许您没有注意到,那篇报道中用‘色贿’一词是有讲究的:反动地主陈仁礼不把女人看做人,而把女人看成粮钱物,他送女人来拉笼我们的领导干部,借以达到他腐蚀我们革命干部的目的。一切反动阶级都是一样,他们崇拜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信条,用美女贿赂我们的领导干部,是他们司空见惯的手段。因此,在这里,我们用‘色贿’一词,也就是用女色进行贿赂,是恰如其分的,正如您说的那样。”

 

“王站长,你没有回答我提出的问题。我提的问题是那个接受女色贿赂的团级干部是谁?”袁得富坚持说。

 

“我已经回答了。”王站长坚定地说,“用美女贿赂我们的干部,这是一切反动派的共同选择,陈仁礼不能例外。”

 

“看来你不愿意回答我提的问题。”袁得富有些不耐烦了。

 

王站长分辩道:“袁副市长,请您相信,做为党的喉舌,我们一贯尊循毛主席关于实事求是的教导,特别是纪实这类文章,我们力求做到毛主席规定的那样:‘驳不倒,推不翻,四脚落地,经得起历史考验。’您要求我回答某个具体的个人,请您愿谅,我们在那篇报道里,仅泛指一种行为,而非特指某一个人的某一件事。”

 

袁得富争辩道:“不论是‘特指’,或者‘泛指’,总得有证据支持,你‘泛指’证据是什么?”

 

王站长没有料到,这位丘八出身的副市长,竟然会这么咬文嚼字。做为笔杆子,他并没把这位丘八放在眼里。他继续分辩:“‘泛指’是普遍、概略的指称,是既往经验的总结,一般不会特指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

 

“但《纪实》中明明指的是某一个人的某一件事。”袁得富继续争辩,“例如,‘色贿’的‘色’,指的是一个19岁的地主遗女,而接受‘色贿’者,是一个没有指名道姓的团级干部。这不都是‘特指’吗?”

 

“这是‘特指’。”王站长继续他的辩辞,“但这是在‘泛指’下的‘特指’。为了证明既往经验的正确性,我们往往会用具体个例的‘特指’,去证明既往经验‘泛指’的正确性。”

 

“人都说王站长是支‘笔杆子’,果然名不虚传。”显然,袁得富很不耐烦了,坚持他的争辩,“就按你说的‘泛指’下的‘特指’,那个19岁的地主遗女是谁?那个没有指名道姓的团级干部又是谁?你能告诉我吗?”

 

王站长忽然发现,这位打仗出身的副市长,性子执拗,其文采也不可小觑。纪实》形成的过程,他十分清楚;而对“色贿”一案,颇有争议,文字表达上,他曾斟酌再三。他能如实相告吗?不能。但为了摆脱可能出现的尴尬局面,他必须刹住。于是,他坚定地说:“我无法满足您的要求。”接着,他又语气和缓地说:“袁副市长,请您愿谅:纪实是在联合调查的基礎上由我们起草的,是在市有关部门修改后,由市委张寿书记批准后发表的;联合调查是由市政法委牽头组织的,参加单位有陈家庄镇党委和我们;因此,我无权代表三方向您透露联合调查的相关内容。

 

“你说你愿意回答我提出的任何问题,可是,我仅仅提出了一个问题,你都不愿意回答。”袁得富毫不客气。

 

“很抱歉!”

“好吧,我去找政法委。”

 

袁得富走后,王站长忽觉自己说漏了嘴,便抓住电话机摇柄,接通了市政法委……

 

市政法委书记唐志先,刚刚听完王站长说他与袁得富的舌战情况,才放下电话听筒,便远远看见,袁得富快步向他的办公室走来。

 

在办公室里,唐志先接待了袁得富。

 

落座后,唐志先佯装不知,首先问道:“袁副市长有何事匆匆而来?”

 

“我刚从王站长那里来。”袁得富如实回答,“在那里,我问王站长,在陈家庄的黄世仁覆灭纪实》那篇报道里,那个接受女色贿赂的团级干部是谁。他说:纪实是在联合调查的基礎上由我们起草的,是在市有关部门修改后,由市委张寿书记批准后发表的;联合调查是由市政法委牽头组织的,参加单位有陈家庄镇党委和我们;因此,我无权代表三方向你透露联合调查的相关内容。’我想,王站长说的也有道理,他无权代表三方向我透露联合调查的相关内容。市政法委是联合调查的牽头组织者,你一定知道那个接受女色贿赂的团级干部是谁。能告诉我吗?”

 

袁得富要提的这个问题,早在唐志先的预料之中。他早已洞悉,市委书记张寿对袁得富非常不满,因袁得富曾公开反对枪毙陈仁礼,蔑视张的权威。他曾听张寿批评过袁得富:不要吃老本,居功自傲,蔑视一切;张曾向他暗示过:要在《纪实》中敲打一下袁得富,借以敲打一下同情陈仁礼的“陈家庄帮”。迎合一把手,替一把手站岗放哨,为一把手冲锋陷阵,尊一把手一言九鼎,是他的人生哲学。因此,在王站长送来的《纪实》文稿中,他公然把“领导干部”一词,改成“团级干部”,矛头直指袁得富。他判定,市委书记张寿,一定会批准这个文稿。他果然成功了。他对袁得富说:“可以告诉你。但希望你能理解调查人的苦衷!”

 

“可以。但我只想知道那个接受女色贿赂的团级干部是谁?”

 

“是你。”唐志先已想好了对付袁得富这号人的办法,“你与董玉莲的婚姻问题,是联合调查组想回避也无法回避的问题,因为群众的反映太强烈了。我们只好不指名把你写进《纪实》中。请你谅解。”

 

“你们把我与董玉莲的婚姻写成‘色贿’,说我接受女色贿赂,你们的根据是什么?”袁得富強压着怒火说。

 

“所谓的媒人是崔小红。”

“崔小红是媒人,你们就断定我接受女色贿赂?”

“她曾是陈仁礼的丫鬟,这不是明摆着吗?”

 

袁得富已火冒三丈,猛拍桌子吼道:“这是诬陷!这是诬陷!”

 

“袁得富,你放尊重点,这是政法委!”

“你想逮捕我吗?”

 

激烈争吵使政法委的多个工作人员过去解劝。

 

袁得富怒不可遏地大声吼道:“你诬陷我!我去告你去!”

 

“随便!我奉陪到底!”唐志先冷冷一笑。

 

在众多人的解劝中,袁得富甩袖而去。

 

唐志先立马挂电话给张寿,先告袁得富大闹政法委的无理和妄自尊大。

 

袁得富快步来到张寿办公室,秘书挡住说,张书记在陕县考察未回。满脸怒气的袁得富,吃了个闭门羹。

 

怒气未消的袁得富不得不在等待。

 

袁得富在等待。三天后等待的结果出来了——市委决定:袁得富妄自尊大,目无组织纪律,大闹市政法委,责令其停职写检查,以观后效。显然,唐志先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胜利。

 

袁得富拒绝写检查。“色贿”的当事人、胆小怕事的董玉莲,哭着求他说:“为了咱们的孩子,你就写个检查吧,求求你啦!”

 

袁得富竟无情地一把推开了他的夫人,骂道:“他妈的,我不写!”

 

袁得富顶着市委的压力,拒写检查。半个多月后,风云突变,新的结果出来了,省委决定下达到九阳市委:

 

中共九阳市委暨张寿光同志:

1、经调查,袁得富与董玉莲结婚属正常合法婚姻,责成唐志先向袁得富道歉;

2、根据内外有别的原则,《纪实》不能修改,袁得富应以大局为重;

3、调任袁得富为省农林厅厅长。

                                                   中共平原省委

 

原来,袁得富在九阳市委要他“停职写检查”后,便写信给远在贵州的老领导,诉说自己的苦衷。此时,原96师许师长和龚政委,已双双升任32军军长和政委。见袁的来信后,便致函平原省委,在说明了解决袁得富婚姻问题的经过后,表示:“如果九阳方面不愿使用袁得富,请允许我们调袁得富回部队。”平原省委见函后,立即做出了上述决定。

 

唐志先并未向袁得富道歉,但张寿代表市委向袁得富表示了歉意。袁得富走马上任时,张寿率部分党政官员与袁得富话别,唐志先因故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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