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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林彪欲清君侧
马克思主义中并没有指定领袖和接班人的理论,却有用无记名投票方式推举领导人的“巴黎公社”原则。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证明,当共产党人夺取了政权之后,没有一个共党国家实行过“巴黎公社”的普选原则。这些国家的最高领袖,都是由利益集团中少数几个人指定的,而接班人的选拔,则是由领袖自己或领袖周围少数几个人来做决定——这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的必然结果。为了掩盖共党政权的独裁性,共产党人也会设立诸如“中委”、“人大”等议政、立法和选举机构,来体现他们的“民主”。众说周知,这种“民主”,不过是橡皮图章式地走走过场而已。这种指定领袖和接班人的体制,发展到今天,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北朝鲜的金家父子承袭制和古巴的卡斯特罗兄弟依存制,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毛泽东、邓小平和少数几个人秘密指定领导人、指定接班人的党魁指定制。无论是父子承袭制、兄弟相依制和党魁暗箱指定制,都与封建君主专权世袭制没有质的区别。所以,当毛泽东打倒了他选定的接班人刘少奇之后,便又合乎逻辑地亲自挑选听话的林彪,当他的新接班人。
与所有嗜权如命的独裁者一样,毛泽东位极人臣,处于高处不胜寒之中:为了防遭暗算,猜忌、偏执、贪欲、好斗、狂妄、暴虐和狡诈,成了他挥之不去的痞习,大权旁落是他难以容忍的恐怖。从赶走王明以削弱周恩来的权势,孤立朱德以结束朱毛体制,到选林彪为接班人而拖死刘少奇的权斗中,他的信任都是建立在权术基础之上。当然,也有“信任”人的时候,但那种“信任”是“利用”的同义语。例如,他联合周恩来,是为了打倒刘少奇,他扶植林彪,是为了抑制周恩来。因此,他所“信任”的林彪,不过是他巩固权力布局中的一枚棋子而已。当“九大”上把林彪确定为“接班人”并写入党章后,猜忌心结使他发现,林的权力迅速膨胀起来,大有刘少奇第二之势,甚至有林、周结盟的可能,这对他的绝对权威已构成了潜在威胁。习惯于大权独揽的毛泽东,大权旁落的威胁,使他必须采取措施,节制副帅的权力。其中,他坚持宪法中不设国家主席,就是节制副帅权力的权谋之一。
贵为接班人的林彪,是个没有多少实权的副帅。国民经济各部门由周恩来掌管,他不好过问也不愿插手;他虽主管军委,但大权还牢牢掌握在毛泽东手里。昔日,他统帅百万大军时,那种纵横驰骋、叱咤风云之势,何等辉煌,何等威烈!但作为副手,这些都成了过眼云烟。例如:部队调动都要经毛泽东首肯,尤其在北京,他无权调动一个排;军队高级将领的任命,都必须经毛泽东批准。很少当过副职的林彪,当了副帅很不自在。尽管通过多年的经营,善于拉帮结派的林彪,在重要军事部门也安插了一些亲信。但这些亲信,既效忠于他,也效忠于毛泽东。
有人著文说,林彪没有权力欲,这种说法缺乏根据。恰恰相反,林彪不仅是一个有强烈权力欲的元帅,而且是一个有强烈自尊心的独断独行者。
战争年代,他的权力欲和自尊心表现在他不当副职。1926年10月,19岁的林彪被分配到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第二十五师第七十三团任见习排长、排长。次年六月,升任七连连长,参加了南昌起义。1928年3月,他以一个连队的兵力与敌一个团周旋,并将来阳县城里的敌人悉数赶跑。不久,他被朱德、陈毅提升为一营营长,同年8月,又被任命为二十八团团长。1930年6月,整编后的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团,由朱德任军团长,毛泽东任政委,下辖红四军和红六军,他被任命为红四军军长。1930年10月,在反国民政府第一次围剿中,他率领红四军,全歼赣军十八师,活捉前敌总指挥、师长张辉瓒。1932年3月,未满26岁的林彪,升任红一方面军第一军团长。次年2月27日拂晓前,他率领一军团埋伏于黄陂两侧,不到3个小时,干净全部地歼灭了国民政府第五十二师。
他的权力欲和自尊心还表现在他敢于坚持己见,敢向毛泽东叫板。“长征”中,他率领红一军团斩关夺隘,爬雪山,过草地,强渡大渡河,奇袭泸定桥,智取腊子口,等等,战绩卓著;尽管他支持毛泽东,但对毛朝令夕改的指挥作风十分不满,对翻来覆去走路的行军方式尤为恼火。行军途中,他对军团政委抱怨道:“尽走弓背!尽走弓背!不会走弓弦吗?这样会把部队拖垮的,像他这样领导指挥还行?”在会理休整期间,他打电话对彭德怀说:“彭总,现在的领导不成了,你出来指挥吧。再这样下去,就要失败了。我们服从你的领导,你下命令,我们跟你走!”由于彭德怀拒绝了林彪的要求,他便写信中央,要求撤换毛泽东,要彭德怀任前敌总指挥。
林的顶撞,也受到了毛泽东一个小小的惩戒,被免去第一军团团长的职务,调任为红军大学(后为抗大)校长,剥夺了他的军权。但他毕竟是一员难得的虎将,毛再恼火也得用他。当红军改编为八路军时,他又被委任为一一五师师长,成了八路军的主力部队。
抗日中,林敢于违背毛泽东为中共制定的“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争”和“要避开与日军正面冲突”亦即“一分抗日,二分应付,七分发展”的总方针,主动在平型关伏击了一支日军补给部队,消灭了数百名日军,缴获了100多辆卡车的军用物资,700多匹骡马。八路军由此威风大振,使毛不得不发电表示祝贺。不幸的是,他穿上了缴来的日军将军服,纵马驰骋,不幸被友军疑为日军,开枪击伤,差点送命。
内战中,毛泽东不得不再次启用从苏联疗伤归来的林彪,任命他为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毛、林在东北的总体战略构想是一致的,但在一些关键问题处置上,却大相径庭。如毛要林在锦州与国军决战,林却反其道行之,不仅避免决战,还把沈阳等大中城市“让”给了国军。再如,毛严令林死守四平,但林却发出了“撤退、撤退、撤退”的命令,一直撤退到哈尔滨,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为一年后全歼东北47万国军,奠定了牢固的基础。后来升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陈云,1947年5月,在给高岗写了一封信中,把林彪主动避免锦州决战和从四平街撤退的两件事,作为进入东北后前七个月中的两件决定性的大事加以肯定。信中写道:“如果这两件事当时有错误的话,那么,东北就难有以后的好形势。”他间接批评了毛泽东。但在编纂《毛泽东选集》时,辽沈战役的胜利,都揽在毛一人名下。
林彪被誉为“常胜将军”,笔者不敢苟同;但被誉为中共的“韩信”,却货真价实:在歼灭国军主力的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中,林统率指挥的第四野战军,先后发动并指挥了辽沈、平津两大战役,消灭国民党精锐主力部队一百多万,然后挥师南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连续发动了渡江战役、衡宝战役、广西战役,又渡海直取海南岛,歼灭蒋的国民政府军数十万,使中南地区成了中共天下。因此,他是名符其实的中共战胜国民党、夺得政权、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开国元勋。
然而,中共建国即所谓“解放”后,他“病”了,而且“病”情发展得得越来越严重:不仅怕风、怕光、怕水、怕声、怕惊,而且到了“见风就感冒,见水就拉稀”的地步;他所住的屋子,窗户都要用三层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光,挡住风。这位劳苦功高的开国元勋,虽然“病”了,但功高盖世,还是被毛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和军委副主席。但这位当惯了正职的林彪,对这些副职不感兴趣,至多把它当成一种荣誉。因此,无论军务、政务、党务,能推则推,重要会议,能躲则躲。
他“病”得蹊跷!“九一三事件”后,毛泽东派人到他家里查抄时,在查获他的《日记》的同时,还抄获了他手书的座佑铭:
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张良范蠡,激流勇退!
座右铭反映了他的强烈权力欲和自尊心。
这位叱咤疆场的英雄,年轻时就有鸿鹄之志;“解放”时,年四十有二,风华正茂,且功高盖世,岂能安之于副职?“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抱负。“玉在匣中求善价,钗在奁内待时飞”,他是在借养“病”之名,等待大显身手的机会。他太了解毛泽东了,他熟悉毛的嗜权、好斗、偏执、猜忌、暴虐和奸诈的品性。潜意识使他认识到,伴君如伴虎,在毛身边,深有“是福还是祸”之不祥预感。他太了解马列党建理论和无产阶级专政学说了。潜意识使他认识到,“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剧,这些在现代民主国家不可能发生的事,在现代封建社会主义中国一定会发生。于是,他在“天马行空,独往独来”的同时,作好了效法“张良范蠡”的准备,随时借“病”“激流勇退”。
据林彪的医生说,他确实有点病,但不大。“病”是他对付毛泽东的权术,是等待机会要付出的代价。在马列主义旗帜下,权力情结使共产党人之间,充斥着权力斗争。这种斗争,有时表现为温情脉脉的革命友谊,有时则是你死我活的惨烈内讧。共产党人大都懂得这种权斗哲学。在养“病”中,当机会来到他的身边时,陪伴机会而来的是权力斗争。对此,他已习以为常了。
第一次来到他身边的机会是朝鲜战争。但他看穿了斯大林“一箭双雕”之计,认为:“朝鲜战争是斯大林挑拨东西方关系的一个阴谋。”他反对出兵朝鲜,不愿为苏联和金日成卖命。他说:“为拯救一个几百万人的朝鲜,而打烂一个五亿人口的中国有点划不来。”因此,当毛泽东要他挂帅出征时,他以“病”婉绝了,气得毛扬言要“给他发转业证”。他给毛碰了个软钉子后,并没有受到“兔死狗烹”的威胁。这是因为,为了权力斗争的需要,他的价值并没有因而贬值,毛可能还要用他。于是,他便继续以养“病”静而待之。
果然不出他所料,机会接连不断地来到他的身边:毛不仅没叫他转业,还任命他为中央军委副主席;授衔时,他成了十大元帅之一,年纪最轻,而名列三甲,仅排在朱德、彭德怀之后;后不久,又被“补选”为党中央副主席,成了中共七大领袖之一,位在彭德怀之上。自幼胸怀鸿鹄之志的他,自然对毛的关照感恩戴德。同时,他也看出,毛与彭德怀之间的裂隙正在扩展,由他取代彭是早晚的事。对此,他继续以养“病”静而观之。果又不出他所料,庐山会议上,彭德怀被毛罢黜。他坚决站在毛的一边,大骂彭是“野心家,阴谋家,伪君子,冯玉祥”,扬言“中国只有毛主席是大英雄,谁也不要想当英雄”,报答了毛知遇之恩,从而名正言顺地成了主管中央军委的国防部部长。但他没有忘记“兔死狗烹”的教训,他提议任命毛的亲信罗瑞卿为总参谋长,主管军委日常工作,得到了毛的批准;为了消除毛的猜忌,避开“兔死狗烹”,他又在军中大搞神化毛泽东的个人崇拜运动,把自己的命运与毛泽东紧紧连结在一起。
当他发现大权在握的罗瑞卿与贺龙元帅结盟有架空他的时候,特别是发现毛泽东怀疑罗有投靠刘少奇的嫌疑时,强烈的权力欲使他与毛联手,清除了贺、罗在军中的势力,并乘机把他的亲信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和邱会作等将领,分别提拔为总参谋长、空军司令、海军政委和总后勤部部长,成了他的“四大金刚”,强化了他对军队的控制。
林彪对毛泽东吹捧和神化的动力,来源于“天马行空”的强烈权欲。强烈的权欲导致他失去理智,在与毛支持的江、张争权夺利中,忘记了“激流勇退”的座右铭,从而使他最终走上了毁灭——折戟沉砂于外蒙温都尔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