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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民代表 下

已有 58 次阅读2023-3-19 16:13 |个人分类:长篇小说

4、汇报

 

陈家庄镇已一个多月了,收获不小,仓库里堆满了农副产品。心满意足的袁得富,觉得到了该向师首长汇报工作的时候了。五个代表商量后决定,明天帶着两车农副产品,回师部,向师长和政委,汇报公司的工作和生产情况。

 

第二天上午,当他们赶着两辆胶轮马车来到96师师部门前时,许师长和龚政委已来到门口迎接他们。

 

看到师首长,袁得富忙跳下车,向师长和政委敬了个礼后,便说:“报告首长,今天我们五个一块来向首长汇报工作。”

 

“看来,今天你们是来叫我们打牙祭的!”许师长说着哈哈大笑。

 

“先别忙着汇报,”龚政委说,“先说说你们车上都拉了些什么?”

 

后勤张处长便立即组织师机关人员卸车。很快一张物资清单,便摆在师首长的桌上。清单计有:猪头10个,猪肉20半爿,生鸡200只,生鱼500斤,大槽油160斤,小磨油120斤,酒两坛100斤,粉条2000斤,豆腐乳350罐,面粉和大米各10袋,罗卜和白菜,各一大包,葱、薑等小菜一大包。

 

“哈哈,不少!”许师长问,“值多少?”。

 

张处长回答:“值160万元冀南票,或新中州币8万5千元。”

 

许师长问袁得富:“你们要多少?”

 

袁得富说:“不多不少整1万块,冀南票。”

 

龚政委说:“这等于叫我们白吃?冀南票马上要作废了。”

 

“报告首长,”袁得富说,“这是我们师剿匪反霸的成果,是我们应得的。”

 

许师长说:“说得对;别忘了黄司令那边。”

 

袁得富说:“没忘。打算明天去警备司令部,后天去市委。”

 

龚政委说:“好,是剿匪反霸的成果,你说说看。”

 

“是!”袁得富说,“陈仁礼虽不是恶霸,却是个大地主,是我们的敌人;但他在我党政策感召下,能向我们出他家的全部财产,也是个不小的进步。政府把他推为开明绅士,选为人大代表,我举双手赞成。如果他没有出他家的财产,我们五个人再有本事,也弄不到这么多东西。

 

“说得好!”龚政委继续说,“毛主席说,政策是党的生命,一个领导干部的主要责任,就是掌握政策。”

 

“是。”袁得富汇报说,“陈仁礼是个开明绅士,平大农学院毕业,是个农业专家,我们任命他为主管生产的业务经理,放手叫他干。他果然能干,生产安排得井井有条。从现在已经到手的产量看,今年是个大丰收。春节时,我们再来向首长汇报今年的收成和明年的计划。”

 

“干得好!”龚政委说,“这样的人要搞好团结,充分发挥他们的特长。”

 

“是!我们保证做到。”袁得富立即表态。

 

许师长说:“好了。等一会再详细说。马上开饭,给你们五个接接风。”

 

“是!”五人几乎同时向师长行立正礼。

 

只见龚政委对张处长吩咐道:“按规定,把他们拉来的东西分到各团营去。”

 

“是!”张处长立即行动起来。

 

饭局在师部食堂旁边一间小屋里摆开。除袁得富五人外,师首长参加的有师长,政委,参谋长、政治部主任和后勤处处长。

 

饭局一开始,许师长斟满了一杯酒,端给袁得富说:“先罚你一杯,喝了!”

 

“首长,我不明白,为啥先罚我一杯?”袁得富问道。

 

“你忘了?你判断失误!”许师长笑了。

 

袁得富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判断失误’是怎么回事?”参谋长问道。

 

许师长笑道:“叫他说说。”

 

“就在9月5号那天,”袁得富说,“师长说给我一个新任务,我心想是剿匪,便说全营已准备好,随时准备出发。我没想到,师长不是叫我带兵剿匪,而是叫我去当总经理。当时,师长说我判断失误,罚酒一杯,先记帐上。”

 

大家听了,便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吃着,喝着,说着,饭局轻松,活泼,无拘无束。酒醉饭饱后,龚政委便打开了话匣子。他对袁得富说:“说说看,你当总经理体会。”

 

几杯酒下肚后,袁得富黝黑的脸泛起了红晕。他大声说道:“报告首长,刚到陈家庄,我又一次判断失误。

 

“噢,说说看。”龚政委说。

 

“陈仁礼虽是个开明绅士,人大代表,又是个农业专家,但他是个大地主,是我们的敌人。”袁得富说,“在叫他当不当生产经理的问题上,我们讨论过多次,一致认为不能叫他当。因为我们判断,他主动出他家的全部财产,是被迫的,决非真心,叫他当主管生产的业务经理,他一定会暗中破坏。因此,我们打算叫他当个农业技术员。我们的这个想法,向杨主任……噢,他现在是市委主管农业的副书记,向他报告了。谁知,他不同意我们的想法。他叫我们注意他的同时,要给他以充分的信任。这不矛盾吗?”


    “你认为矛盾吗?”龚政委反问袁得富。

 

“后来我们想通了:不矛盾。”袁得富说,“‘注意他’是立场问题,‘信任他’是政策问题,两者的关系就看我们如何去掌握了。”

 

“好!”龚政委说,“‘注意他’,就是考察他,‘信任他’就是教育他、改造他。每次战斗下来,我们都要补充兵源,哪里来?其中相当一部份都是俘虏或起义过来的中央军官兵,他们绝大多数都被我们教育成了革命战士,有的还当上了连长、营长。”

 

“还有当团长、师长的。”许师长补充说。

 

“是!我们改变了想法,决定叫他当主管生产的业务经理。”袁得富说。

 

“一个大胆的决策。”龚政委赞扬道。

 

“一个月后,我们对他做了个初步总结。”袁得富说,“论才能,他是个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材,论思想,能顺应历史潮流,是个拥护共产党的开明人士。”

 

“说说看。”许师长要袁得富说下去。

 

“据我们了解,他上大学时,就有了改变陈家庄落后面貌的设想。”袁得富说,“毕业时,在教授们的帮助下,他做出了改造陈家庄的蓝图,叫小天府规划。毕业后,为实施小天府规划,经长辈们的同意,他成立了以他为总经理的家族企业——涧北农业供销合作公司。”

 

“看来,这个人很有心计,成立合作公司,就为实现他的改造计划,创造了条件。”龚政委说。

 

“是的。”袁得富说,“据我们了解,民国31年成立到现在,过去了短短六七年,陈家庄面貌大变,变得山青水秀,绿树成荫,在九阳甚至整个豫西,称得起是个小天府。”

 

“从小天府上看,此人雄心勃勃。”龚政委说,“小天府是对天府之国而言的。天府之国是指四川成都盆地。两千多年前,秦国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在岷江上修了一个都江堰,使成都平原成为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李白一首诗赞道:‘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草树云山如锦绣,秦川得及此间无。’看来,他想把陈家庄打造成沃野千里的鱼米之乡。

 

大家对龚政委的广闻博识,赞叹不已。

 

“正是这样。”袁得富说,“他在涧河修了三个堰塘,使四五百亩旱田变成了水浇地,去年还产出水稻,成了九阳第一家。”

 

“今天咱们吃的大米饭,就是你们公司生产大米,对吧?色正香味浓,好吃得很!今后你们要多生产些这样的大米。”许师长赞叹着说。

 

“是!”袁得富接着说,“他还跟我说,如果我们同意,明年将300到500亩地连片,为使用农业机械作准备。”

 

“据我所知,国内还没有拖拉机。”龚政委不解地说。

 

“他告诉我,他从外文报道上看到,战后许多国家都在发展农业机械,我们用机械耕田为期不远。”袁得富说。

 

“呵呵,很有远见。”许师长说。

 

袁得富说:“他还建议我,把作坊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农副产品加工企业,统一规范和管理,创建陈家庄品牌系列产品。如油、酒、豆腐乳等,甚至大米、面粉。他建议把铁匠木匠组织起来,生产日用生活产品企业。如制造洋钉、洋火、铁镰,铁犁和傢具等。”

 

“你答应了?”许师长问。

 

“我说,现在的生产形势很好,先巩固一两年,再说发展。”

 

“好,要稳扎稳打,不要操之过急。”龚政委肯定说。

 

显然,师首长对他们五人的工作和汇报,十分满意。

 

忽然,许师长转移话题对袁得富说:“你们不是要一万块吗?冀南票马上作废了,你们还要吗?”

 

“要!这说明我们不是白送,首长不是白吃。”

 

“呵呵,得富真有你的。”龚政委插话道。

 

“得富,我跟政委商量过了。你们的企业既不是民营,也不是国营,至少目前像军营,我们有责任支持你们。师部决定拨给你们一辆汽车。”

 

袁得富立即起身,大声应道:“谢谢首长支持!”接着他向每位师首长都敬了个礼。

 

“这是咱们师缴获的汽车。”龚政委说,“还有两部没分配下去,都是六轮卡车,载重三吨。一部叫加美西,是美国货,一部叫丰田,是日产,任你挑。”

 

“要加美西。”供销科长抢着替袁得富回答。

 

袁得富知道这位科长当连副时就爱鼓捣汽车,还能开一下,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临别时,许师长喊住袁得富,单独对他说:“个人问题有没有个眉目?”

 

袁得富知道什么是“个人问题”,便回应道:“暂时不考虑。”

 

许师长说:“你今年三十三了吧!过去你资格不到,不考虑;现在你是团级干部,有条件时可带家眷。”

 

“报告师长,等公司搞出个名堂后,再考虑个人问题。”袁得富向师长敬了个立正礼。

 

“过去你抬头低头见的都是光头和尚,现在环境变了,每天你见到的长头发一定很多,我不相信,你一个都没有看上。”许师长说。

 

“师长,不瞒你说,像我这个年纪,一个指头还短半截,又黑不溜秋的,谁会看上我?”

 

“悲观了?”许师长说,“你说的也是事实,加上你有些自卑,不主动,就会久拖不决。我跟政委商量过了,要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明天我打电话找杨建平书记,他是土生土长的领导干部,媳妇又是陈家庄镇副镇长,我要他们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你要配合他们,不能自卑,不好意思。”

 

“我想还是往后放放。”

“不要说了,这是命令!”

 

“是!”袁得富向师长敬了个举手礼。

 

5、敌姻   

 

杨建平夫妇为袁得富的婚事,操起心来。但当“月老”并不容易。

 

崔小红没有当过媒人,但杨建平要她当一次袁得富的媒人,显然有政治考量在里面,这是任务,她必须设法完成。她见过许多农村媒人,那些媒婆的说辞,令她反感。她现在是领导干部,说媒,也要有领导干部的风度。

 

她首先试探了袁对婚姻的态度和择偶的想法,见袁只笑而不答。但这对她来说,袁的笑而不答是预料中的事。她虽还年轻,但已是个过来人,知道像袁这样年龄的人,对异性都有强烈的追求,区别仅在于疯狂、积极、规矩和腼腆而已,袁属于后者。袁笑而不答,证明他已将择偶的权力委托给了她。

 

崔小红的试探使袁得富明白,师长的电话在起作用。一个成年男人,对女人的追求,是很自然的事。自从那年地主婆说“过几年给你娶个媳妇”起,媳妇便成了他挥之不去的迷人心结。直到当兵后,战争中的艰苦与牺牲,冲淡了他的这个心结,媳妇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然而,当总经理后,女人又闯进了他的视野,媳妇又开始迷人起来,正如许师长说的那样,他的确看上了几个,但他知道那是单相思:近在咫尺,远在天边。他已过了而立之年,在男女关系上,他不仅渴望,甚至有些急切,但生性拘谨、腼腆的他,又不得不将对媳妇的渴求,寄托在希望别人主动帮忙上。正如崔小红想的那样,“笑而不答”就是把选择媳妇的权力,拜托给了副镇长崔小红。

 

领导干部说媒,不能像小家媒婆那样,崔小红要先为说媒制造舆论。她在各种场所,利用各种机会,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知道袁得富是个德才兼备的团级干部,前途不可限量。随着丰收丰产不断到位,人们都在算计着,今年自家收入能增加几成时,她不断提醒农民们,总经理的才能和无私,使陈家庄的农民又向富裕迈进了一大步,尽管她和大多数农民们一样认为,陈仁礼功不可沒。很快,有些干部和农民,开始对袁得富表示好感,说起好话来。当赞袁声音多起来后,她便主动与有待嫁女的家长接触,试探他们嫁女的意向。令她失望的是,这些家长虽对袁称赞有加,却没有流露向袁嫁女的意思。思前想后,她又不得不找她讨厌的媒婆帮忙。

 

媒婆果然身手不凡。很快,物色的几个对象提交给崔小红:一个27岁,是个离异的妇人,另一个是个25岁的寡妇,帶有一个两岁的小女孩,第三个是个生活没有着落的地主女儿,是个黄花闺女。年轻的过来人小红知道,有体面的男人选媳妇,首选就是黄花闺女。但这个黄花闺女却是个地主成份,是敌对阶级,又是她感到为难。她把她遇到的困难说给了杨建平。建平对她说,据他所知,相当一部份干部包括高级干部,相当一部份军队干部包括高级将领,他们的妻子,都是地富或资本家成份。党允许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改造敌对阶级,团结大多数,缩小打击面,就像我军优戴俘虏改造起义人员那样。对此,小红心领神会,决定在这个生活尚没着落的地主女儿身上下功夫。

 

崔小红还从媒婆嘴里了解到地主女儿的一些身世。那是地主女儿的舅父告诉媒婆的:她叫董玉莲,是孟津董家沟人。

 

董玉莲的父亲是木匠出身,手艺被人称道。莲父省吃检用,拼命攒钱买地,几年前,拥有土地百十畝,也算村子里的小康人家。不幸的是,玉莲的母亲积劳成疾,得了肝癌。为了治病,玉莲的父亲卖掉了三十多亩地,也没能治好莲母的病,土改前不治而亡。此后,莲父也未续弦,父女相依为命。世事难料,哪有通理?倒霉人偏遇倒霉事,凉水塞牙缝。一个手头拮据又好吃懒做的痞子,想聘玉莲当儿媳,莲父看不起人家,拒绝了婚事,得罪了人家。不料,土改时,痞子敢打敢冲,成了工作队的依靠对象,摇身变成了村长。莲父遭歪了,被划为小地主。莲父认为小地主是错划,要求改正,並先后与村长、工作队争辩,顶牛。在土改高潮中,莲父遂被以破坏土改罪处决,董玉莲也旋被分到王家。

 

媒婆的介绍,使崔小红同情起董玉莲来。显然,董玉莲是个弱者,作为一个副镇长,她要利用权力去保护这个女孩,尽管她是敌对阶级里的人。她想来想去,最好的保护她的办法,是动员她嫁给袁得富。

 

一天,崔小红把董玉莲叫到办公室。见董玉莲两腿微颤,便叫她坐下,然后给她端了杯茶水说:“别怕,咱们坐在一起唠唠家常。”

 

面对年轻而漂亮的副镇长,董玉莲心目中的大官,自然拘束不安,不知这位副镇长把她拿来干什么,她最怕把她送回原籍。

 

    “你多大了?”崔副镇长亲切地问她。

 

“二十一。”董玉莲答道。

 

    “结婚了没有?”

“没有。”

“没有许过人家?”

 

“分给了王家。”董玉莲说,“王家孩子是个憨子。我想这是村长要糟蹋我,我想自杀,跟我爹娘去。谁知,人家爹娘都是吃斋念佛的善人。我听她老俩口说,人要行善,积阴德,不能糟蹋人家的闺女,便放我回家。问我,你已没有家,想去哪里?我说舅家,才叫我来到老舅家。”

 

“孟津董家沟离这儿,少说也有百儿八十里,是你舅把你接来的?”崔副镇长说。

 

“不。是王大伯亲自送我来的。”

 

崔小红听了不禁有些纳罕,天下竟有这样的好心人,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千真万确的是,这些都是从董玉莲嘴里说出来的。

 

“在舅家过惯了吧?”副镇长又问。

 

在舅家,董玉莲过得并不自在。舅父叫安申生,是个很本份的农民,也胆小怕事,听远乡土改的传闻听得多了,才有30多亩地,就怕土改时被划成地主,更怕两个闺女给“共”了。现在,她来了,使舅家又增加了一个闺女,更加惹人显眼,增加了共女的可能性。她想减轻老舅的负担,但没有本事。她万般无奈地说:“老舅和妗子对我都好,只是……”

 

“只是什么?”

“妗子身体不好,家里女孩多,沒有男孩,只老舅一人下地干活,生活比较困难。我来了,又给他们增加了些负担。我过意不去,可也没办法,谁叫我是女儿身。”

“你没有想过回老家?”崔小红继续问她。

“不想。”

“如果我把你送回去,你愿意不?”

 

董玉莲打了个寒颤,突然向崔副镇长下跪道:“求求镇长,千万别送我回家,我怕……我怕……村长。”

 

崔小红忙把董玉莲扶了起来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没有强送你回家的意思。”

 

董玉莲听了,长长松了一口气。

 

只见副镇长又问她:“你舅家的闺女都没找婆家?”

 

“正在找。我见有两三个媒婆来说媒。”董玉莲知道,舅父正抓紧时间给俩闺女找婆家。

    

“没有给你说媒?”

    “嫌我成份太高。人家听妗子一说,都不吭声了。”

“你想找吗?”

“想。在家靠父母,我没有父母了,就得嫁人。有合适的,愿意娶我,我就嫁给他;也减轻一下我老舅的负担。”

 

显然,这是一个生活没有着落女孩子的真心话。崔小红听了,更加同情这个女孩,因而更想叫她嫁给袁得富。

 

“我想给你介绍个人家,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谁呀?”

“咱们公司的总经理袁富。

“噢,我听说过这个人,是媒婆说的,我老舅嫌他老了点。”

“是的。比你大十二岁。但他是个好人,会保护你一辈子,不会再叫人欺负你。”

“叫我想想好吗?”

“好。想好了,给我个信儿。”

“好。”

 

送走董玉莲后,崔小红满以为大功告成了一半,谁知过了半个多月,音信皆无。“难道黄了?”她不相信。为了促成袁董联婚,她必须采取果断措施,力成其美。她把计划向镇党委书记张甲高做了报告,立刻得到张书记的支持。

 

崔小红又把董玉莲叫到了办公室。

 

见董玉莲有些惶恐不安,她好言安慰,並不提婚事。但她要说的事,恰恰是董玉莲最为渴望的事。她对她说:“听你说,你老舅家生活比较困难,是吗?”

 

“是,是。”

“你想帮助他吗?”

“我没有本事。”

“你给我的印象是厚道,老实。我想教你有这个本事。”

“我愿意学习。”

 

“不是学习。”副镇长说,“镇政府食堂想招一名服务员,刷锅洗碗择菜和打扫卫生,管吃管住,一年一套单衣,两年一套棉衣,月津贴是五斤小米。不知你愿不愿意干?”

 

真是喜从天降啊!董玉莲忽然发现,一个热腾腾的白蒸馍,突然从天上掉到她手里。她高兴得突然下跪道:“崔镇长,我愿意,我愿意!”

 

“起来!”崔小红紧绷着脸对董玉莲说,“我们共产党不兴这个。”

 

“是。”董玉莲起身表态说:“崔镇长,我听你的。”

 

“明天来上班。”

“是!”

 

回到家里,董玉莲把上班事向舅父母说了。全家都为她能找到这样一个好工作而高兴!

 

董玉莲上班了。

 

镇政府职工食堂在原陈家大院的前院里,两大间房子,平时就餐人约二三十个。如遇市里检查工作或召开什么会议,就餐人数会增加很多,少则一二十个,多则二三百人。就餐人多,食堂会增加几个临时工。

 

对董玉莲来说,刷锅洗碗择菜打扫卫生,这是她在家常干的家务活,既不脏,也不累,远比锄地、割麦和播种轻松得多。因此,她能很快将锅碗瓢勺洗刷得干干净净,把桌子、锅盖擦得锃光明亮,食堂餐具、桌椅摆放得井井有条。

 

十多天后,她的劳动得到了肯定。镇党委书记张甲高对她说:“小董,好好干,将来争取入团入党。”

 

董玉莲一万个没想到,她这个地主子弟,在村里,是敌人,在镇里,还能入党入团?她不敢相信;但那是陈家庄镇第一大官亲口对她说的,她咋能怀疑?

 

董玉莲生性胆小,天一黑,便不敢出门。老爹被斃后,她成了孤女。在村里,她怕见村长,甚至怕见所有的村干部,她觉得他们对她都不怀好意,有人调戏她,甚至想奸污她,使她不得不经常提防着他们,躲着他们。在她看来,他们都是些不务正业的地痞、二流子。她还怕见土改工作队干部,那些共产党人,对她老爹吹胡子瞪眼,不是拍桌子,便是摔椅子,在她看来,他们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红胡子,非常可怕。然而,在镇政府里,她眼中的共产党的干部,不但不可怕,反而都是那么和蔼,亲切,对她只有关怀,没有人调戏她。她不明白,为什么镇政府与村子里差别那么大。她想到了自己的婚姻,怎么办?依靠老舅,免不了会被“共”,她已被“共”过一次;在村子里找,如果找了个窝囊男人,会叫人欺负一辈子;在这里找,也许能得到保护,至少不会被再“共”,或叫人欺负。她想到了袁得富,那是副镇长给他介绍的,她几乎天天都能见到他。每次见到他,他只向她微笑一下,虽没同她说话,却使她感到温和,亲切。镇里开会,她听过他讲话,讲得通人情,有道理,远比村干部和工作队干部水平高。他是公司总经理,听说,无论是资历,还是级别,都比镇第一大官高。嫁给他,不仅生活有保障,可能还会被人看得起,不担心再“共”,或叫人欺负。不中意的是,他年龄偏大,长得有些黑,还有一个指头短半截。但她胆小,最怕人欺负,思前想后,嫁给袁富,也许能改变受欺负的命运,尽管他比她大十二岁。

 

她主动找崔副镇长,说她想通了,表态说:“崔镇长,我听你的。”

 

崔小红的果断措施成功了,她深信她将顺利完成这一政治任务。

 

6、发祥  

 

盛会绮宴开 宾客齐来

红男绿女 好不开怀

主人们殷殷绍介

这位某先生 英豪慷慨

这位某女士 博学多才

两人一见多亲爱

就坐在一排

情话早经念熟

背书一样地背了出来

不出五分钟外

大有可观

当场出彩

订婚戒指无须买

交换著就向指尖儿上戴戴

乖乖 特别快哟 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当红女星周璇唱的《特别快车》歌曲。周璇的歌声,刻录在黑色唱片上。这唱片,伴随着内战纷飞的战火,飞置在全国各地手摇留声机的旋盘上,从而把她那金铃般的奶腔童声,永远刻录在人们的记忆中。

 

在陈家庄的大街上,至少有两家店铺有留声机在唱歌,以此招徕顾客。这几天,他们不约而同地反復播放周璇的《特别快车》,似乎同袁得富与董玉莲结婚有关。但实际上,这是毫无关系的巧合。然而,这种巧合恰恰在说袁董结婚“特别快”!请看:

 

他们婚前只单独约谈了两次话,费时三天;

袁得富向师部提交申请结婚报告,到师部做出批准他结婚的决定,前后费时两天;

在一个两间瓦房的独门小院中,收拾院落和布置新房,花费两天;

向岳父母家过礼,费时一天;

第九天结婚,举行婚礼。

 

歌词中说“不足五分钟出彩”,指的是从认识到订婚不足五分钟,显然“特别快”;但从订婚到结婚,到“盛会绮宴开”,并没有唱出具体时间,是否“特别快”,听众不得而知。袁得富同董玉莲从约谈到结婚,不足十天,也应算为“特别快”。因为,中间省略了多项程序,例如算八字、看好儿、过礼、坐花轿,等等。

 

袁董第一次约谈是在崔副镇长办公室里进行的,那是崔小红安排的。第一次约谈不足十分钟,也应算做“特别快”。

 

当他俩坐定后,袁得富首先开口,而且直接了当。他说:

 

“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董玉莲回答得也干脆。

 

“我比你大一轮,大十二岁,你知道吗?”

“知道。”

 

“我长得比别人黑,食指缺半截,你知道吗?”袁伸出右手,把自己被人们已公认的弱点,都展示了出来,叫董看清。

 

“我早就知道。”

“是崔副镇长动员你嫁给我的?”

“是她介绍,是我愿意的。”

“你舅父舅妈也同意吗?”

“同意。”

“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真心话。”

“我希望你再认真考虑几天,再听听你亲朋好友们的意见。”

 

“噢,我知道,你不愿意!”董玉莲突感意外。

 

“不!你误会了。”袁得富肯定地说,“我非常想娶你为妻,但我不想强加于你。”

 

作为一个已三十三岁男人的袁得富,对异性早有强烈的追求,这不仅仅是生理上肉体上的渴望,更有生男育女的企盼,如果稍有放纵,面对如此钟情于己的年轻姑娘,欲火会猛烈暴发,果断地把她搂在怀里,让自己在熊熊烈焰的沐浴中重生。然而,他突然发现,面对的她,是只瑟瑟发抖的羔羊。同情心和怜悯心交织在一起,像一盆冷水,泼向心头,浇灭了欲火。十多年的革命生涯,使他学到了许多马列主义理论,特别是阶级斗争理论,就是你死我活,成了他在战斗中冲锋陷阵的力量源泉。然而,阶级斗争理论,却没有叫他的心变得冷酷无情。每当想起曾关照过他的王姓地主婆时,他无轮如何也恨不起来。眼前,这个姑娘,他知道,她是个失去父母的孤女,是只被“共”过一次因而受过伤的羔羊;面对这只羔羊,任何稍有人性的人,都会对她施以关怀和爱抚,而不是肉体上的索取。于是,他强调说:“我想让你再考虑几天,想好了再告诉我。”

 

“好吧,我再想想。”

 

袁董第一次情恋对话,便这样匆匆地结束了。

 

回到家里,董玉莲把她同袁得富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舅父母。舅父母听后,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他是个好人。”

 

第三天,当他俩再次见面对话时,她向他表示,她嫁给他的想法没变。当时,他拥抱了她,又亲了她。于是,他俩在结婚申请书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很快,他们的结婚申请得到了师部的批准;很快,他收到了师部赠送来一套崭新的军用棉被褥、床单、毛毯和军服;很快,在镇政府的帮助下,独院新房收拾干净;很快,他向岳父母过了聘礼;很快,第九天,他俩在独门小院里举行了婚礼。这一切进行得简捷、明快,在无声欢乐的进行曲中,没有出现任何曲折和堵噎,完全可以称得上“特别快”。

 

婚礼简朴而低调,只有二十几个干部参加。婚礼中,除六七个军人代表96师师长和政委前来祝福外,其他都是镇政府和工贸公司的人员,其中包括介绍人副镇长崔小红。当一对新人向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画像行三鞠躬礼后,大家开始祝福他俩相亲相爱,革命一生。当天虽有“宾客齐来”,却没有“盛会绮宴开”,自然花燭之夜,也没有人前来闹房。

 

不过,他们还是按九阳风俗三天回门,袁送董回了舅“娘家”;三天后,又接董回到独门小院的“婆家”。

 

“婆家”,袁得富亲手做了四盘大菜,招待“娘家”人。两家六口,两男四女,团坐在方桌四围。袁得富拿出了一罐陈家庄大曲,与岳父大人对饮。家宴虽没有热闹的觥筹交错,却有轻微的碗筷碰击,其乐也融融。

 

两杯酒下肚,安申生就有些飘飘然。女婿拿出四块大洋,都是袁大头,给他和老伴一人两块,而他已知道,女婿每个月的津贴是大洋六块。毫无疑问,女婿是个孝子,不像有些人说得那样,共产党干部都冷酷无情。在交杯中,他想到,女婿没有父母,一个姐姐在东北,也不知在哪,而他又是玉莲的唯一亲人,孝子向谁尽孝呢?想到这里,他几乎飘然若仙了。

  

五十多岁的安申生,体型瘦小,且胆小怕事,但自被尊为袁得富的岳父大人后,容光焕发,身体也有发福的迹象,身份有了很大的提升。

在村子里,他似乎敢于抬头走路了。因为,女婿说,未来土改时,他的成份是中农,最多是个富裕中农,不可能是富农,更不可能是地主。他发现,村里人似乎都在议论他,说他有了个当大官的女婿。总经理的官,好像比镇长、书记的官都大。在部队,是团长,刚来时,腰里还别着一把手枪,现在不别了,可能放在床头,或放在抽屉里。他还发现,过去对他不冷不热的人,甚至看不起他的人,对他都热情起来,看到他,远远都向他打招乎,点头示好。

他的自我感觉开始良好起来,老伴身体也渐渐向好。他想到了两个女儿的婚事。那时,他怕她俩被“共”了,匆忙托媒人找婆家。现在看起来,性子急了。那两家,家境并不太好,女儿过去会受苦,他要改变。他告诉媒婆,不要收那两家的彩礼,收了也退回去。媒婆何等聪明,她们已看出,身份提升后,他要改变。对方呢?原先,他们有点小看安家,并不着急,当看到安家的新身份后,便急于联亲,备重礼托媒婆送过去,不料,却碰了一鼻子灰。

 

令安申生意外的是,一天,他竟受到一个重要人物的重托。那个重要人物是拥有四五百亩土地年已七十多岁的财主张老头。过去,人家根本没把他安申生放在眼里。

 

张老头是个聪明人,留了把山羊胡子,常用手捋着,颇为自信。他看透了共产党,今年虽只搞减租减息,明年肯定搞土改,没收他家的土地,弄不好还会斗他,甚至杀他。他要学陈仁礼,当开明绅士,把土地全部给共产党。于是,他找安申生探探路,看看是否可行。

 

安申生找到了袁得富,把张老头拜托的事跟女婿说了。袁得富认为,这是好事,陈仁礼可以,张老头也应该可以。他查看了《中国土地法大纲》,似无冲突。但毕竟是桩大事,不宜自己做主,便请示师部、市委和警备司令部。得到的回答几乎雷同:可以试行;如果上级有新部署,应及时调整。

 

袁得富是个雷历风行的军人,他说干就干。但口子一开,便不断扩大。不到三个月,公司实有土地面积已猛增到18,000亩,几乎占了陈家庄方圆四周耕地面积的三分之一。家大业大,管理问题突现。好在,身边有个农业专家陈仁礼,管理问题迎刃而解。分土地每3,000亩左右为一片,设片长1-2人,与农户签约,实行家庭土地承包责任制,即包土地质量与产量,二八分成,家庭得八。鼓励家庭养猪养鸡植树,制定了奖励办法。成立农副产品加工厂,设厂长一人,选能人巧匠承包作坊,四六分成,公司得四。成立汽车机务队,设队长一人,由总经理直接领导。

 

新政立见成效,年底,成就满满。公司财富增加了两倍多,农民家庭收入普遍增加了两到三成,上市政府利税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一年来,逢节过年,公司向警备司令部、96师师部和市委汇报工作时,先后多次送去猪100多头,羊200多条,鸡3,000多只,酒约两吨,其他数量不计。公司得到的回报也是可观的:师部奖给公司美产斯蒂派克六轮卡车一台,警备司令部奖给公司美产六轮大道奇一台,市委赠送日产顺风26座硬棚客车一部。

 

公司成就满满,理所当然归功于总经理领导有方;但袁得富认为,开明绅士陈仁礼家庭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建议功不可没。农民们则认为,陈仁礼不愧为农业专家,在土地公有化的条件下,他的管理意见,既有利于农民,又有利于公司,也有利于政府,是个三全其美的主义。有农民则戏称其为陈仁礼主义。陈仁礼听说后,认为不妥,告于袁富。

 

袁得富说:“一个建议怎么能称为主义?乱弹琴!”并不在意。

 

由于功效斐然,公司被市政府评为红旗公司,袁得富被授于红色经理称号,又立二等军功一次,每月津贴也从大洋六块增加到八块,相当于正团级待遇。夫贵妻荣,挺着大肚子的董玉莲,改任镇政府收发,每月津贴由5斤小米,升为7斤大肉。

 

陈家庄的经验被九阳市推广,许多地方纷纷效法,全市生产形势十分看好。

 

然而,一桩事使袁得富难受得落泪。那是96师开拔四川。临别时,许师长对袁得富说,你们已移交给警备司令部,今后你要直接向黄司令汇报工作。听罢,这七尺硬汉,硬是流下了眼泪。96师开拔那天,五个军代表向开拔军车车队送别,敬礼,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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