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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百花同科 8

已有 71 次阅读2023-3-22 09:52 |个人分类:长篇小说

8、再婚   

 

正当怀秀在哼唱《社员都是向阳花》时,有人敲门了。怀秀开门一看,是大嫂丁之瑜。忙将大嫂让到屋里,仁梓也坐过来与大嫂说话。怀秀拿了三仙拱月灯递给丁之瑜说:“大嫂,我给你准备好了。”

 

丁之瑜看着擦得黄澄澄锃亮的灯说:“没想到你每年都记得。”

 

“你说的事,怀秀都不会忘。”仁梓说,“他娘要砸这灯,说它不吉利,你妈却喜欢,说它是吉祥物,每年七夕都要点它几天,祷告天下好人善终。真是言人人殊,莫衷一是啊。

 

怀秀说:“俺娘的思想就是落后。一个老古懂嘛,不过图个吉利而已。”

 

“俺妈不光图个吉利。”丁之瑜说,“她特别喜欢狐狸、猴子和兔子;兔子已成仙,她还希望狐狸、猴子也能成仙,让天下好人都能得到好报。”

 

仁梓说:“愿望是好的,但好人不一定能得到好报。”

 

“可也是。”怀秀颇有感触地说,“现在划分阶级,说贫下中农都是好人,我看不见得,在好阶级中有很多坏人。”在家里,她似乎已分不清应该说的话中,哪些是对党有利?哪些是对党不利?

 

“地富反坏右中没有好人?都是坏人?”仁梓近乎要发牢骚。

 

“你也别发牢骚,这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现实。”丁之瑜说,“虽然没有说咱老陈家的人都是坏人,但离坏人不远,随时都有可能叫你变成坏人。”

 

“据马列理论家们说,阶级斗争要斗到共产主义。”仁梓说,“幸好怀秀在报户口时,把户主报成她的名字,家庭成份也随之订为贫农,孩子们也跟着成了贫农后代,不然,户主是我,咱们老陈家大地主成份的帽子,就要戴到百年后的共产主义社会,孩子们也跟着倒霉一辈子。”

 

“你也别发牢骚。”怀秀对仁梓说,“不过,谁也说不清,老陈家的地主的帽子,要戴到哪一代。”

 

“谁能说得清?”仁梓又想发牢骚说,“第二代不说了;第三代贞贞已经受到了影响,不敢姓陈,改姓贾了。”

 

“贞贞改姓贾了,能上重点高中了吧?”怀秀有些不明白。

 

“贞贞的命还算好!”丁之瑜很有感触地说,“贞贞认了个干妈叫关怡,她答应叫贞贞跟她姓关,成份市贫。但在办理中遇到了困难,她不是家长,家长是贾隽成,她便让贞贞改姓贾。她对我说:‘我是贞贞的干妈,贾隽成就是贞贞的干爹,成份是工人’。我听了,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妥,只要贞贞能上重点高中、大学,怎样改都行;但不管咋改,也改变不了陈家的血脉。”

 

“我听说贞贞为了家庭成份,哭了好几次。”怀秀说。

 

“是啊,那时以为我的命不好,贞贞的命也不好。”丁之瑜说,“认干妈干爹不到一年,干爹被打成右派,发配到老家神垕去劳动改造,一去就是两年。生父是大恶霸地主,干爹又是个大右派,她的精神压力该有多大啊!想找她干妈把姓氏改过来,谁料她干爹干妈已经离婚,干妈也改了嫁,我也不好再去麻烦人家,只好听天由命。”

 

“贞贞的命真不好啊!马上她要上高中了,上重点高中恐怕困难很多!”怀秀不禁为贞贞担起心来。

 

“还好!”丁之瑜颇有点兴奋,说,“我刚才说了,她的命还算不错。年初,他干爹的右派帽子摘了,恢复了党籍,也恢复了原职原薪和工人成份。只要分数线达到,贞贞上重点高中,我看问题不大。”

 

“现在政审越来越严了,听说还要内查外调,防止造假。这干爹……”

 

“你别吞吞吐吐啦,还是直说了好。”怀秀批评了仁梓后,扭头便对丁之瑜说,“大嫂,你别多心,我跟仁梓商量过几次,希望你再走一家,别在干爹干妈上浪费时间,那靠不住。”

 

“还是怀秀快人快语,我早想对你这么说,只是说不出口来。”仁梓说,“这不是我俩的意见,这是我们陈家全家的意见。”

 

听着,丁之瑜十分感动,竟说不出话来。

 

怀秀说:“听娘说:‘听说有人想欺负她,夜敲她的屋门。唉,守寡不容易呀。’妈也说:‘她守寡守了八九年了,对得起仁礼啦。’”

 

丁之瑜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却相信这些千真万确的声音,这是她来陈家第一次听到的声音,她听得很仔细。每年逢节过年,她都带着贞贞去拜见娘和妈,在那里,她听到的都是安慰和怜悯。

 

但到娘家,大不一样。

 

“你准备为他守一辈子寡?当一辈子寡妇?”母亲见到她就唠叨个不停。

 

“妈,你少说一句不行?张口就这么难听!”丁之瑜听“寡妇门前是非多”的话听得多了,听见“寡妇”俩字就很不受用。

 

“你想听啥?半夜叫人家敲你的门,那声音好听?叫贞贞当一辈子恶霸地主的狗崽子!这个话更好听吧?”母亲有些生气。

 

“妈,你说过多少次了?”丁之瑜嫌妈太唠叨。

 

“你想叫我说多少次?一百次?一千次?你也不想一想,已三十多了,很快都要成四十岁的人了!”

 

“这些我知道,你不用操我的心。”

 

“你以为你聪明?那是别人奉承你的话;我看,你是个糊涂虫!”母亲不依不饶。

 

“糊涂虫”不光是母亲的看法,她的两个哥哥和嫂子都有同感:“你糊涂啦。”

 

丁之瑜常到二哥家里坐,除了说些工作、学习、新闻和拉家常外,免不了要说到她的改嫁问题。过去,二哥说了几句“挪挪”,二嫂做了个故事新编的聊斋梦,无非是催促她改嫁,不要糊涂下去;如今,哥嫂俩说得更加真切了。

 

“我不敢再给你介绍了,第一次介绍就叫你守了这么多年寡!”二哥有点沮丧。

 

“你不敢介绍,我敢。”关友梅说,“我就不相信那个邪,他同陈仁礼的命运一样?”

 

丁之瑜当然知道,二嫂说的那个“他”,就是贞贞的干爹贾隽成。

 

丁之瑜认识贾隽成已经很多年了,在同二哥二嫂的交谈中,这个名字出现过多少次,她已无法说清了。更重要的是,二嫂曾再三问他“贾隽成这个人咋样”?她虽没有正面回答,却在大脑里翻腾了多次,似乎越翻腾越能增加对贾隽成的好感度。

 

在丁之瑜的心目中,陈仁礼几乎是个完美的男子汉。他曾给她带来过幸福和欢乐,然而,九年后。他给她带来的是痛苦和艰难,尽管她认为,这当然不是他的过错,而是命。她还曾与张荣辉相识,认为他是个正直、善良和有才华的领导干部。但她不喜欢这些人。因为,在长期马列毛的熏陶下:他们正直变歪了,很多人成了歌功颂德的能手,睁眼不见民间的疾苦;善良退化了,成了乏善可陈的官僚,为了追求升迁,把党的利益凌驾于人性之上;才华扭曲了,成了权力谋士,甚至把真假掺和的谎言说成是真理,也不以为耻而习以为常了。因此,她无法与这样的人沟通或相处。贾隽成呢?在她的心目中,应是陈仁礼第二,但他是二哥的密友,又是贞贞干妈的丈夫,一个幸福家庭的家长,她对他不过是朋友而已。当听说他被打成右派发配到老家神垕劳改时,她曾对他的遭遇动过恻隐之心;当她听说他与关怡离婚时,她曾为这个幸福家庭的破碎而惋惜,相信他俩是假离,期望有朝一日会破镜重。但当听说关怡与张荣辉真结婚后,她为贾隽成的不幸深表同情。

 

由于单亲生活的艰难,她已有重组家庭的意愿。她所崇拜的李清照,在丈夫赵明诚去世后,不是也改嫁了吗?随着母亲和两个哥哥的压力不断增加,二嫂又不断催问,特别是从二嫂的嘴里得知贾隽成曾多次赞扬过她,便有了与贾隽成重组家庭的想法。

 

但同贾隽成重组家庭的决心并未下定,因她怕伤了陈家一家人的心。陈家是个善良的人家,败落后经济条件有限,但对她关爱有加:不管是姐妹和弟与媳,都能经常到她宿舍里看她;有时逢假日,还骑着自行车,把她和贞贞接到娘或妈处跟前坐坐,说说话儿。如果她与贾隽成重组家庭,希望能得到老陈家人特别是娘和妈的理解和支持。

 

当听到老陈家的声音后,特别是听到娘和妈的声音后,她被感动得有些哽咽。

 

只听仁梓说:“大嫂,请你相信,咱们老陈家人,都希望你有一个新的家。”

 

“我嘴可能有些快,大嫂,你可别多心。”怀秀说,“我们听说,有人想把贾老师介绍给你。我们听说后,可高兴啦!”

 

仁梓接着怀秀的话说:“贾隽成教授可是个好人,咱家好多人都认识他。咱娘咱妈听说后,都说:‘贾老师是个好人,又是仁礼的好朋友,之瑜能同他在一起,不仅有个靠山,不会再被人欺负,贞贞也能有个好成份。告诉你大嫂,我们都赞成:不成,她是我老陈家的好媳妇,成了,她就是我老陈家的好闺女!’”

 

听着,丁之瑜已热泪盈眶。

 

丁之瑜拿着仙灯来到母亲跟前,向母亲说了改嫁的决心,母亲笑道:“你终于不再糊涂了!”

 

丁守义和关友梅听到妹妹有改嫁的意愿后,非常高兴。但谁去做媒呢?尽管丁守义是贾隽成的好朋友。其实关友梅早有了主意,这个媒人只能是贾隽成的前妻关怡。因为,关怡曾多次同她商讨过丁贾结合的可能性。关怡曾告诉过她,贾隽成曾多次在她面前赞扬过丁之瑜,说她是个既美丽又善良且有很高文学素养的女性。因此,关怡认为,贾隽成有与丁之瑜相结合意愿的可能性很大。鉴于对贾隽成有所歉疚,关友梅认为,关怡会积极地充当这个月下老。

 

关友梅的判断不错。当她把丁之瑜的改嫁意愿告诉了表妹关怡后,关怡便拿起电话拨通了贾隽成。关怡的判断也没错,贾隽成立即表态,同意了这桩婚事。关怡为前夫保媒,促成丁贾结合。这是否是绝无仅有?大千世界,丰富多采,任人评说!

 

贾隽成与丁之瑜商定,不搞什么婚礼,仅在合房的当天,叫双方的孩子,到学校新配给贾隽成的两室一厅的套房中,共进晚餐,宣布从今天起,我们是一家人,以此代替婚礼。与此同时,他俩分别电话通知各自的亲友,宣布今天他俩结婚啦,由于形势严峻,不举行婚礼啦,祁望谅解。形势严峻指什么?贾隽成从最近校党委书记的形势报告中了解到,近几年,国内外形势变化无常,美蒋特务、土匪和没有改造好的“地富反坏右”等阶级敌人,借自然灾害,蠢蠢欲动,甚至兴风作浪,妄图反攻倒算颠覆无产阶级专政。为此,党中央号召全国人民提高警惕,告诫全国人民:阶级斗争日益尖锐化,因此,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党中央的宣告,使贾隽成和丁之瑜敏感地意识到,运动又要来了。为了避免受到冲击,他们的工作和生活,都要保持低调、再低调。上午,他俩用结婚证到指定的商店,购买了配给的食品,其中包括三斤花生,两斤棕色古巴糖块,一包半斤的龙井茶叶;下午,他俩用配给的食品,包了两大拍子水饺,为孩子们准备晚餐。

 

傍晚,改贾姓张的理乐和宇歌兄弟俩,见到了老爸,也看到了新妈;早已改陈姓贾的文贞,也放学回来,一眼便看见了不曾相识的两个哥哥。进餐中,似乎都没有去品尝水饺的美味,似乎都有所他思,兄弟俩表现得尤为突出。

 

在兄弟俩的眼里,经过这几年的折腾,老爸显然老了,瘦了,一条鲜明的皱纹,硬镶嵌在他的两个眼角。尽管兄弟俩倍感骄傲的是,老爸是知名教授,又是量子力学专家,但却不约而同地想到:不能再折腾他了。然而,新妈却使兄弟俩眼睛一亮。早就从老妈的口中得知,新妈年轻时是个美女,是天上仙女下凡,且有一肚子学问,虽快到不惑之年,却风韵依然出众,比同龄的老妈耐看得多。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想到,老爸已过四十,能有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新妈相伴,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之于坐在对面吃饺子的贾文贞,在兄弟俩的眼里,特别是在哥哥张理乐的眼里,犹如“天上掉下来了一个林妹妹”那样,无形中增加了要保护她的责任感。

 

晚餐结束,正当兄弟告别新妈老爸回学校时,不速之客接踵而至。

 

首先进屋的是陈仁梓和史怀秀夫妇俩,他们为文贞带了件的确良裤,那是件新兴产品,是奶奶给她买的。第二对不速之客是丁守义夫妇,他们为理乐和宇歌兄弟俩,买了两支珠笔,一年前还叫原子笔,是最受学生喜爱的时称为“原子油”笔。

 

当他仍围坐桌的四周,拨着花生嚼着糖块说着笑着来分享贾隽成和丁之瑜的幸福时,令人意外的第三对不速之客到了,他们是关怡和张荣辉夫妇。

 

贾隽成和丁之瑜立即起身迎上前去,分别与张荣辉和关怡握手,表示欢迎。但当他们握手的一瞬间,四双相对的目光,突然凝固起来,似乎无法融解。也许是那凝固的目光,正在把他们从五味杂陈的混沌的往昔里,拉回到那能分辨出酸甜苦辣的清晰的现实中。相视良久的贾隽成与张荣辉,脸色逐渐脱离呆滞,露出了微笑,似乎同时在宣示,他们之间的恩怨与情仇,已经化解。突然一阵掌声,把他们拉到桌边。也许是掌声化积怨,一笑泯恩仇吧,他们同时坐下,或拨着花生,或嚼着古巴糖块,或品着龙井茶,又说又笑地漫谈起来。

 

    也许这不算什么婚礼,但那意韵之深邃,却使任何火热的婚礼都无法相比!



路过

鸡蛋

鲜花

握手

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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